“誰在那裏！”
    元星手一顫，幾顆山楂掉到地上滾到角落裏。他猛地轉身一看，心髒狂跳，幾乎要從胸膛裏跳出來才好。
    “元星？”陳三福皺著眉開門進來，“你不是去偏殿了嗎，怎麼還在這裏？”
    見進來的人是熟人，元星舒口氣，撿起來山楂隨手扔在一邊，無奈道：“本來是在偏殿的。可陛下非要吃勞什子山楂點心，我執拗不過，又怕陛下怪罪，隻能跑過來看看做什麼。”
    “山楂啊，做些糖葫蘆和開胃小條給陛下端過去也好。正巧，我近日聽聞陛下夜裏胃口不好，吃些這些零嘴，既開胃又爽口，豈不兩全其美。”
    “我倒是想，可陛下點了名要吃點心，我也隻能琢磨琢磨做什麼。”元星一揚下巴，“這不，琢磨出來一兜子壞山楂果子，壞到連裏麵都黑得不能再黑。”
    “壞了？”陳三福一臉疑惑，“這袋子山楂我早上清點時，明明還是好的啊。”
    見陳三福不信，元星隨手拿了幾顆山楂，一刀下去切成兩半，山楂內部遍布黑色，映在陳三福眼中。
    “這……”陳三福嘖嘴，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就算這果子愛壞，我不信過了還沒半天就能壞成這樣！”
    說罷，陳三福從兜裏掏出錢袋子，放在手裏掂了掂，又扔到元星懷裏：“你先去市場買一兜子山楂回來，不用買太多，先緊著陛下來。”
    元星連忙接住錢袋子，偷偷掂掂重量，心裏一驚，暗道：“這一兜子，重量可不小啊。這陳三福看起來沒什麼錢，沒想到隨手一掏就能掏出來這麼多！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
    心裏這麼想著，可嘴上卻不能這麼說。元星乖乖點頭，抱著錢袋子出門，也沒多嘴問陳三福怎麼突然陰臉。
    畢竟不用問他也知道，陳三福這是要去查人了。山楂早上還是好的，這會兒就成壞的，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是被人偷偷換了。
    回想起早上被陳三福拎小雞一樣，拎到禦膳房的場景，元星就忍不住打個寒戰。
    偷山楂的人要是被陳三福逮住了，那可就慘了。
    食材這種消耗品，隔個三天兩頭就得去補充些。照理說，蔬果菜品這些東西，都是有專門的小太監出宮采購，再統一運到宮裏來。可難免有些師傅性格古怪，非要用其他的東西來做才行。因此禦膳房的師傅雜役出宮，守門的太監侍衛都不怎麼查看，見人就放行。
    “倒是省了些麻煩事。”元星嘟囔兩句，“還以為出宮有多麻煩呢，結果一說就出來了。”
    不過……
    元星站在宮門外，一臉茫然看著四周環境。
    他該往哪裏走？
    元星心裏怒罵一聲。視線左右搖擺，抉擇不定。閉眼深吸一口氣，悶頭盲選了一條路走。
    條條大路通羅馬，他還不信了，自己不能走到菜市場去！
    然而事實證明，條條大路隻能通到羅馬，通不到菜市場。
    在繼第不知道多少次迷路後，元星徹底放棄抵抗，乖乖低聲去問路人，在對方狐疑眼神注視下，一臉羞愧地問路。
    元星總覺得，這路人把他當成了富貴人家的癡傻小公子。不僅細聲細語給他說清怎麼走，眼神還從一開始的狐疑轉變成惋惜。
    “這些古代人怎麼那麼愛腦補？”元星腹誹道，“我這張臉怎麼看都不像是癡傻的模樣吧！”
    可不管怎樣，路總算是知道了。
    元星打算做白皮山楂月餅，操作簡單，還不費什麼時間。從現在製餡開做，到了晚上正巧能端到暴君桌上。
    不得不說，這古代的市場，比現代的菜市場還要熱鬧，賣的東西花樣也多些。要不是元星急得回去弄山楂餡，他高低要好好轉上一圈。
    暴君隻說要吃山楂點心，可沒說吃多少。看早上一口未動的荷花酥，元星覺得暴君吃不了多少，便就買了一斤多的山楂，夠做幾個月餅就行。
    菜市場一圈逛下來，陳三福的錢袋子隻受了個皮外傷，減的重量忽略不計。
    元星拎著山楂原路返回。甚至到了宮門外，還沒說自己是做什麼的，就見守門小太監一邊打著瞌睡一邊開門。至於一起守門的侍衛，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去偷懶。
    元星瞥了一眼小太監，心道：“果然，無論什麼時候，都會有摸魚怪的存在。”
    元星這一出一進，來回兩趟路，費了不少時間。等再進禦膳房時，做熱菜的東廂房又開始冒起油煙。
    至於他們，此刻平淡無煙，好不悠閑。
    元星進糕點房時，屋內無人，連角落那袋壞山楂都不見了，想必是被陳三福帶走當證據了。
    “也不知道陳師傅查得怎麼樣了。”
    元星這般想著。掏出來個盆，一股腦把兜裏山楂盡數倒進去，從院裏缸中舀了水，就這麼泡著。
    山楂餡程序繁瑣，元星在現代時，經常圖省事買現成的山楂餡用。像這種自己親手做出來的，倒是沒幾回。甚至可以說唯一一次親力親為的餡，還是元星跟著後廚老師傅當學徒的時候了。
    時間久遠，元星想起來時還不禁感慨一聲。
    山楂泡了一小會兒，元星回過神，擼起袖子認命一一洗著山楂。
    山楂洗完，便是另一大工程——去核。
    元星蹲在地上，去核去的欲哭無淚。
    “這暴君莫不是在故意坑我！”元星越想越氣，去核的手法逐漸粗暴。“山楂，嗬，山楂點心，嗬嗬！還想吃點心？抱著山楂啃得了！”
    元星猛地起身，雙手叉腰累得滿頭大汗。剛想甩手不幹，又突然背脊一涼，想到暴君喜怒無常的模樣，以及砍頭預警。
    “算了。”元星乖乖蹲回去去核，“寵他這一次，就一次！”
    滿滿一盆山楂去完核，把元星累得夠嗆。去東廂房討了兩個饅頭，元星叼在嘴裏，用勁兒把山楂倒進鍋裏，燒火慢慢熬著。待煮得發軟，又撈回盆裏，邊啃饅頭邊把山楂打成泥。
    兩個饅頭進肚，山楂泥也打了大半，倒回鍋裏中火翻炒。甚至怕暴君不喜歡吃酸的，元星還專門放了一小把白糖。這樣一來，山楂泥酸中帶甜而不澀，甜中帶酸而不膩。
    待山楂泥炒的濃稠了，元星又往鍋中加了把熟糯米粉，雙手持棍快速攪拌，再加油炒成團。
    一整套工序下來，元星感覺自己兩條胳膊粗壯了不少。
    把炒好的餡分好劑子，放在盆裏分好。元星坐在門外台階上，長長歎了一口氣，托腮望天。
    “這累的我，還不如讓我回去加十天班。”元星揉揉肩膀，“最起碼我還有加班費拿。”
    肩膀揉了沒多久，禦膳房外吵吵鬧鬧。元星耳朵一動，悄摸閃身到門外，見一群人圍在一起，便混在人群裏探頭去看。
    隻見陳三福一手拎著那袋壞山楂，一手將拖過來的人狠狠扔到地上，指著鼻子罵道：“畜生玩意兒，這可是皇家的東西！你有幾條命敢偷？！萬一被陛下發現，你這顆腦袋就算是砍上八百回也砍不夠！”
    陳三福聲音極大，傳到元星耳朵裏都震得發疼，心道：“這是找到偷山楂的人了？”
    巧的是，偷山楂的那人元星也有印象，正是早上嫉妒他的雜役。
    “狗皇帝天天除了砍頭威脅咱們，他還有什麼功績值得傳頌？！”雜役偏頭啐一口，“我偷他些山楂怎麼了？又不是什麼寶貝玩意兒，狗皇帝不會連這都要計較吧？再說了，我又不是沒給他還回去，你這手裏拎著的，不就是我還回來的山楂果子嗎。”
    雜役不提還好，這一提，陳三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直接把山楂倒在地上，一把將麻袋扔到雜役臉上。
    “你還有臉提！”陳三福喘著粗氣，“要不是今兒個元星發現山楂是壞，到了夜裏，你，我，我們！都要因為你一己貪欲而送了命！”
    元星神色一怔，心想山楂壞了，竟然還有送命的危險程度？
    不過想想也是，暴君點名要在夜裏吃山楂點心。要是快進夜裏才發現一兜山楂都是壞的，那這道點心必定是出不來的。點心出不來，暴君就會怪罪下來，要是在遇上脾氣不好的暴君，那被砍頭的概率，不能說是百分百，百分之八九十也是有的。
    雜役一開始怒斥暴君時，人群裏還有幾人附和，覺得隻是一兜山楂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關係到自身性命，原本幫他說話的幾人，此刻也閉了嘴，不再言語。
    陳三福長長歎口氣，轉身啞聲道：“你走罷。就說是老家有事，請辭回鄉。”
    “不，不要這樣，大師傅，大師傅我知錯了，別趕我走！”雜役膝行過去，緊緊拉住陳三福的衣袖，“大師傅，我家裏情況你也知道，我要是回去了，我娘會被十裏八鄉的人戳脊梁骨的啊！我求您了大師傅，求你了啊！”
    陳三福閉上眼，狠心甩手，一把將雜役揮開。
    “我正是知道你家中老母的情況，才一而再再而三地隱忍你。你說說，你進宮多久了，還是個雜役，連灶台都沒摸上。元星剛進宮一天，就已經能獨立出品，你呢？”
    陳三福又歎一口氣，彎腰把壞山楂盡數撿起來，輕聲無奈道：“你走吧，別再回來了。”
    雜役直愣愣地待在原地。半晌，眼神逐漸陰狠，偏頭一轉，正巧盯向混在人群裏看熱鬧的元星。
    雜役嘴一張一合，無聲惡狠狠道：“你等著。我一定，一定會讓你償還代價！”
    元星被雜役盯著渾身發毛，隻覺得有一條麻繩，從自己身後繞過來，狠狠地勒住自己的脖頸，讓他窒息而亡。
    不，不是感覺，而是真的有！
    元星身軀一顫，雙手猛地掐向自己脖間！

    作者閑話：

    山楂餡其實真的很好吃(σ  `)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