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退休老幹部，姓傅。”
    當台長從嘴裏悠悠吐出最後一個字時，王浩感覺自己的耳膜被一枚無形的鋼針刺穿，直通大腦皮層。
    姓傅的……退休老幹部……他們家街道的……
    這幾個關鍵詞組合在一起，瞬間在他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副清晰的畫像——一個手持《資本論》，眼神犀利，隨時準備批判一切牛鬼蛇神的老人。
    ——傅明老爺子！
    王浩的表情，經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三段式變化：先是震驚，然後是恐懼，最後，是一種近乎癲狂的、破釜沉舟的狂喜！
    來了！
    終極武器，終於登場了！
    他千方百計想把賈誌新拉下神壇，均以失敗告終。
    他精心設計的“蒼蠅拍”議題，被台長強行解讀成了“降維打擊”。
    而現在，一個真正的、無解的、堪稱“對賈誌新專用因果律武器”的人物，即將被電視台親自送上戰場！
    什麼叫天意？這就叫天意！
    王浩甚至想衝上去握住台長的手，感謝他為“撥亂反正”事業做出的卓越貢獻。
    台長顯然誤解了王浩臉上那扭曲的“笑容”，他以為那是策劃者遇到天賜良機時的激動。
    “怎麼樣？王總策劃！”台長得意地說道，“我可是打聽過了，這位傅老爺子，原則性極強，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讓他和賈老師來一場思想碰撞，這收視率，還不是手到擒來？”
    馮導和洪姐也紛紛附和，看向王浩的眼神裏，敬佩又上了一個台階。
    “高！實在是高！”馮導感慨道，“台長您這手”父子局”……啊不，是”龍虎鬥”，簡直是神來之筆！”
    洪姐也笑道：“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這可比我們提前設計好的問題刺激多了。”
    王浩僵硬地點著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台長……英明。”
    他心裏想的卻是：英明？你這是在直播平台，公然策劃一場家庭倫理慘劇啊！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投向了風暴的中心——賈誌新。
    麵對即將到來的“天父的製裁”，賈誌新依舊穩如泰山。他隻是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王浩，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安排的這場“劫”，很有分量。
    隨即，他對著台長，雙手合十，微微頷首，用他那慣有的空靈嗓音說道：“萬物皆有其對立麵。有光，便有影。有我，便有……劫。我，坦然接受。”
    台長聽得一愣，隨即大為激賞：“好！好一個”坦然接受”！大師的境界，果然非同凡響！”
    會議室裏，再次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王浩麵無表情地拍著手，感覺自己像是在為一場盛大的葬禮提前奏樂。葬禮的主角，可能是賈誌新，也可能是自己，更有可能……是整個賈家。
    ……
    回家的路上，氣氛死寂。
    王浩坐在自行車後座，看著賈誌新飄逸的白色衣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看看賈誌新此刻的表情，但又不敢。他怕看到一張驚慌失措的臉，那會讓他覺得自己的“勝利”勝之不武。他又怕看到一張依舊淡然的臉，那會讓他懷疑人生。
    終於，快到家門口時，賈誌新開口了。
    “浩子，你，很好。”
    “啊？”王浩一愣。
    “你為我請來了最強的”護法”。”賈誌新的聲音裏，聽不出任何情緒，“他將用最堅硬的”頑石”，來打磨我這塊不成器的”璞玉”。”
    王浩的眼角瘋狂抽搐。
    護法？璞玉？
    哥，你爸那是想把你打磨成玉嗎？他是想把你直接砸成齏粉啊！
    ……
    一進家門，和平和賈誌國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樣怎麼樣？第一期節目定下來了？”和平滿臉期待。
    王浩深吸一口氣，用一種宣告判決的語氣，緩緩說道：“定了。主題是，蒼蠅拍。”
    “蒼蠅拍？”和平和賈誌國麵麵相覷，顯然無法理解這個主題的高深之處。
    “嗯。”王浩點點頭，然後投下了第二枚重磅炸彈，“另外，節目最後的熱線提問環節，台長親自安排了一位特別嘉賓。”
    “誰啊？大領導？”賈誌國好奇地問。
    王浩看著他們，一字一頓地說：“咱……爸。”
    “砰！”
    賈誌國手裏的搪瓷缸子，應聲落地。
    和平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龜裂，最後化為一片驚恐。
    “哪個爸？”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顫聲問道。
    “還能有哪個爸！”
    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從裏屋傳來。
    隻見傅明老爺子，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他沒拿報紙，也沒拿茶杯，手裏捧著一本封麵已經泛黃的、德文版的《資本論》，另一隻手，則拿著一本《反杜林論》。
    老爺子身姿筆挺，眼神如炬，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真理在握，邪祟退散”的強大氣場。
    他無視了目瞪口呆的和平與賈誌國，也無視了麵如死灰的王浩，目光如兩道激光，直直地射向了自己那個“不成器”的二兒子——賈誌新。
    “很好。”老爺子的聲音不大，卻像戰鼓一般，在每個人心頭擂響，“電視台給了我這個機會，我卻之不恭。我倒要聽聽，你的”蒼蠅拍宇宙觀”，能不能經得起唯物辯證法的檢驗！”
    整個院子，落針可聞。
    一邊，是手持“哲學聖經”、代表著絕對理性的傅明老爺子。
    另一邊，是身穿練功服、代表著終極玄學的賈誌新。
    一場注定要載入家庭史冊，甚至電視史冊的“父子局”，已然箭在弦上。
    王浩站在中間，感覺自己就是那個點燃核彈引信的人。他既期待著爆炸的絢爛，又恐懼著爆炸的餘波。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再次響起。
    和平顫抖著手接起電話，聽了幾秒，臉色變得比剛才還要煞白。她捂住話筒，用氣若遊絲的聲音對著王浩說：
    “浩子……台長……台長又來電話了……”
    王浩心裏“咯噔”一下，一種比剛才更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
    “他說……他又想到了一個天才的點子……”和平的聲音都在發抖，“為了讓節目效果拉滿，他決定……在直播的時候，當場公布……這位姓傅的神秘嘉……嘉賓……就是賈大師的親生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