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架？”
    馮導的指令像一道晴天霹靂，把賈誌國和錢處長這兩位“男主角”直接劈傻了。
    和解的戲他們已經演得快吐了，現在又要演吵架？這不等於剛跑到終點，又被裁判一腳踹回了起跑線嗎？
    “馮……馮導，”賈誌國結結巴巴地開口，試圖挽回局麵，“您看，我們這……都已經冰釋前嫌，握手言和了，這火氣……它實在是提不上來了啊！”
    錢處長也在一旁拚命點頭，臉上寫滿了哀求：“是啊馮導，我們現在心裏對對方隻有感激和愧疚，您讓我們吵架，這不違背人物心理嗎？”
    “糊塗！”馮導一拍**，痛心疾首地站了起來，開始了他的現場教學。
    “什麼叫藝術？藝術就是要把你們內心最深處的矛盾衝突給挖掘出來！你們為什麼能和解？不就是因為你們之前的矛盾足夠深，足夠痛嗎？你們現在把它壓下去了，藏起來了，觀眾怎麼能感受到你們和解的偉大和來之不易？”
    他指著兩人，語氣不容置疑：“你們不是在吵架，你們是在為最後的和解積蓄情感力量！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方法，現在，立刻，馬上，給我吵！把你們心裏對對方最真實的不滿，全都吼出來！”
    得，又被堵死了。
    在導演不容置疑的目光下，賈誌國和錢處長被推到了客廳中央，像兩隻準備決鬥的公雞，麵麵相覷，卻都不知道如何下嘴。
    現場一片死寂。
    “那個……”賈誌國憋了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自以為很尖銳的話題，“老錢，上個月開會，你是不是把我的茶杯給拿錯了？”
    錢處長一愣，也趕緊找茬：“那你上上個星期，在廁所門口見著我，怎麼沒跟我打招呼？”
    馮導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
    王浩捂住了臉，不忍直視。這哪是吵架，這是小學生在互相記仇。
    “停！”馮導忍無可忍地喊道，“你們管這叫矛盾？這叫生活瑣事！我要的是直擊靈魂的衝突！是價值觀的碰撞！是讓你們倆一想起來就血壓飆升的那種事！”
    血壓飆升？
    賈誌國和錢處長對視一眼，他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怎麼才能讓導演的血壓降下去。
    眼看場麵就要徹底搞砸，王浩這個“總製片”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他一個箭步衝到賈誌國耳邊，壓低聲音，用魔鬼般的聲音誘導：“哥！想想你的副主任！就是因為他，你的副主任才沒的！他斷了你的前途！你的官路！”
    他又跑到錢處長耳邊：“錢處長！想想你挨的處分！就是因為他頂牛，你才差點晚節不保！他毀了你一輩子的清譽！”
    經過王浩這麼一煽風點火，兩人的眼神裏終於冒出了一點火星。
    “來！看著對方的眼睛！預備——開始！”王浩退到一邊，打了個響指。
    “老錢！”賈誌國率先發難，他努力回憶著王浩的話，漲紅了臉，“你……你就是個官僚主義！為了保住你自己的位置，根本不顧我們下麵人的死活！”
    “哦？”錢處長也被激起了真火，冷笑一聲，“我官僚主義？賈誌國，你就是個無組織無紀律的自由主義！成天就想著你那點個人得失，什麼時候考慮過集體利益！”
    “我沒考慮集體利益？我為了單位的聲譽，連家都快不要了！你呢？你就在辦公室裏喝著茶，吹著空調，指手畫腳！”
    “我指手畫腳？我要不是替你扛著，你早被開除了！”
    眼看兩人越吵越凶，從工作作風上升到了人身攻擊，旁邊的“親友團”也坐不住了。
    和平衝上來，指著錢處長，完全是本色出演：“姓錢的！我們家誌國老實巴交一個人，就是被你這種人給欺負的！”
    錢夫人一聽，也不幹了，立馬護住自家老公：“妹子你這話就不對了！我們家老錢要是不堅持原則，你家誌國犯了更大的錯誤怎麼辦？這是愛護！”
    賈誌新一看這架勢，唯恐天下不亂地在旁邊添油加醋：“就是！我哥就是太老實！”
    賈圓圓也入戲了，站在中間一臉痛心疾首：“爸！錢叔叔！你們別吵了！你們這樣，讓我對單位，對集體都感到失望了！”
    一時間，整個客廳雞飛狗跳，亂成了一鍋粥。
    t所有人都在吵，吵得麵紅耳赤，吵得唾沫橫飛。
    而導演馮遠征，就坐在這片混亂的中央，他非但沒有製止，眼中反而閃爍出興奮的光芒。
    “對！就是這樣！真實！太真實了！”他激動地拍著**，“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人性的掙紮！我看到了家庭的撕裂！我看到了兩代人價值觀的衝突！這才是真正的戲劇張力啊！”
    他猛地站起來，雙手一張，大吼一聲：“停！”
    喧鬧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氣喘籲籲地看著他，不知道這位大神又要搞什麼幺蛾子。
    馮導的臉上，洋溢著藝術家找到靈感時特有的狂喜。
    “太好了！太好了！”他走到賈誌國和錢處長中間，一手攬住一個，“你們的矛盾是真實的，家人的反應是真實的，就連下一代的迷茫也是真實的！有了這麼堅實的”衝突”基礎，最後的”和解”才會顯得無比珍貴，無比動人！”
    賈家眾人麵麵相覷，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就……過關了？
    我們就是胡鬧了一通，這就成“藝術的真實”了？
    然而，他們高興得太早了。
    馮導滿意地看著自己的“作品”，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不過……光有外部衝突還不夠。”他沉吟道，“我們要深入人物的內心。今天的訓練很成功，我們找到了”恨”。那麼明天的任務，就是要找到”愛”。”
    眾人心裏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明天，”馮導看著賈誌國和錢處長，用一種不容置疑的、宣布神諭般的口吻說道，“你們兩個，要當著所有人的麵，互相說出對方身上，至少十個優點。必須是發自內心的，不許重複，不許說場麵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