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局長的話音不高，卻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錢處長的心口上。
    他看著周局長那張不怒自威的臉，兩條腿開始發軟，後背的冷汗瞬間浸濕了襯衫。
    “局……局長，我……”錢處長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解釋不出來。
    周圍的同事們此刻也看明白了，這哪裏是送錦旗，這分明是上門打臉啊！一個個看錢處長的眼神都變得微妙起來，幸災樂禍者有之，鄙夷者有之。
    王浩見好就收，衝賈誌新使了個眼色。
    賈誌新心領神會，清了清嗓子，大聲對周圍喊道：“各位領導，各位同誌！今天打擾大家了！我們就是單純來表達一下對錢處長高風亮節的感謝，事兒辦完了，我們這就走！”
    說完，他帶著“記者”小李，扶著“悲喜交加”的傅明老爺子，簇擁著“感激涕零”的賈誌國夫婦，在眾目睽睽之下，浩浩蕩蕩地轉身離去。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不留一絲破綻。
    隻留下錢處長一個人，捧著那麵滾燙的錦旗，僵在原地，如同一尊滑稽的雕塑，接受著來自四麵八方的審視。
    “小錢，到我辦公室來！”
    周局長冷哼一聲，轉身走進了辦公樓。
    錢處長如同被抽走了魂魄，行屍走肉般跟了上去。
    ……
    局長辦公室。
    氣氛壓抑得能擰出水來。
    周局長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將那麵錦旗“啪”地一聲甩在桌上。
    “教子有方，以德報怨？”他指著那八個大字，眼神銳利如刀，“小錢，給我解釋解釋，你是怎麼個”以德報怨”法？人家把工作都搞沒了，還敲鑼打鼓地來感謝你。是我老糊塗了，還是你錢處長的個人魅力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錢處長汗如雨下，結結巴巴地辯解：“局長，不是您想的那樣！是他們家孩子不懂事，跟我們家孩子鬧矛盾，他們這是……這是惡意報複！是給我上眼藥！”
    “哦？報複？”周局長笑了，隻是那笑容裏沒有一絲溫度，“人家舉著錦旗來，又是哭又是鞠躬，一口一個”大恩人”，群眾的眼睛可是雪亮的。你現在告訴我，你是被報複了？那你倒是說說，你怎麼得罪人家了？是不是以權謀私，給人家穿小鞋了？”
    一連串的質問，句句誅心！
    錢處長徹底傻了。
    他發現自己掉進了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承認吧，就是以權謀私，打擊報複。
    不承認吧，就得捏著鼻子認下這頂“以德報怨”的高帽子，還得解釋為什麼人家要用這麼極端的方式來“感謝”你。
    怎麼說都是錯！
    這陽謀，太毒了！
    看著錢處長那張憋成豬肝色的臉，周局長心中已經有了判斷。他最痛恨的就是手下人利用職權惹是生非，還把事情鬧得這麼大，讓整個單位都跟著丟人。
    他沉默了片刻，拿起桌上的錦旗，緩緩站起身，走到錢處長麵前。
    “這麵錦旗，你拿好。”
    錢處長一愣。
    “人民群眾送的，是榮譽。”周局長把錦旗塞進他懷裏，一字一頓地說道，“從明天開始，就把它掛在你辦公室最顯眼的位置。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對著它好好看看，好好反省一下，什麼叫”以德報怨”！”
    把這麵羞辱的旗幟掛在自己辦公室？
    錢處長感覺喉嚨一甜，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比當眾打他一耳光還難受！這叫社會性死亡！
    “另外，”周局長補充道，“關於你分管的工作，暫時先停一下。寫一份深刻的檢查報告給我，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再來上班。至於那個叫賈誌國的同誌……我會親自過問。”
    ……
    另一邊，賈家。
    一進門，全家憋著的那股勁兒終於爆發了，客廳裏瞬間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哎呀我的媽呀，太過癮了！”賈誌新一**癱在沙發上，笑得直拍**，“你們是沒瞅見錢處長那張臉，綠了！紫了！最後跟調色盤似的！浩子，你是我親哥！這招”殺人誅心”，絕了！”
    傅明老爺子也是紅光滿麵，端起大茶缸子猛灌一口：“想當年我搞地下工作的時候……咳，都沒見過這麼漂亮的陽謀！不費一槍一彈，把敵人架在火上烤！高！實在是高！”
    和平和賈誌國對視一眼，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感激。
    “王浩，這次真是多虧了你。”和平由衷地說道，“不然我們倆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王浩擺擺手，笑道：“一家人，說這個就見外了。主要是那姓錢的欺人太甚，咱們不能讓他覺得老實人好欺負。”
    “沒錯！”賈誌新一拍桌子，“就得這麼治他！我估計這會兒，他正在他們局長辦公室喝茶呢！”
    一家人正說笑著，桌上的電話突然“鈴鈴鈴”地響了起來。
    客廳裏的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部紅色的電話機上，仿佛它是什麼洪水猛獸。
    賈誌國咽了口唾沫，在全家人的注視下，遲疑地拿起了聽筒。
    “喂……您好？”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又陌生的聲音。
    “請問是賈誌國同誌嗎？我是周局長的秘書。周局長想請您明天上午九點，來他辦公室一趟。”
    賈誌國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握著電話，愣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好……好，我一定到。”
    掛斷電話，他像個木頭人一樣僵在原地，臉色變幻不定。
    “誰啊？哥？”賈誌新急忙問道。
    賈誌國緩緩抬起頭，看著滿臉關切的家人，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那個……周局長，要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