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空氣瞬間凝固。
    時間仿佛被那個刺眼的“傷”字凍結了。
    “傷……傷業化？”和平揉了揉眼睛，湊近了仔細看，聲音都變了調，“這……這不等於咱們直接跟鄭局長說，搞這個要傷筋動骨，是條死路嗎？”
    “我的媽呀！”賈誌新雙腿一軟，一**癱坐在地上，手裏的報告散落一地。他抱著頭，發出了絕望的哀嚎，“完了！我就是賈家的罪人！我愧對黨，愧對人民，愧對咱爸咱媽，愧對熬了兩個通宵的各位！”
    傅明老爺子戴上老花鏡，撿起封麵，仔仔細細看了三遍。他的臉色由白轉紅，又由紅轉青，最後手都開始哆嗦了：“胡鬧！這簡直是胡鬧！這哪是報告，這是批判信！是向組織公然挑釁！”
    劉教授更是感覺一陣天旋地轉，他扶著桌子才勉強站穩，指著那個“傷”字，痛心疾首：“學術汙點！這是我治學生涯中最大的汙點！《商業化路徑》變成了《傷業化路徑》，這……這性質完全變了！我們是在自掘墳墓啊！”
    賈家客廳，前一秒還是攻克難題的慶功會，下一秒就成了追悼會現場。
    “怎麼辦？現在回去找那個打字員？”和平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來不及了！”賈誌新哭喪著臉，“今天最後一天，下午就要交！那家複印社下午才開門，等她改完，黃花菜都涼了！”
    “用塗改液改？”
    “不行！”劉教授立刻否決，“這麼重要的報告，封麵塗改，成何體統！這是對領導的不尊重！”
    “那我用手寫一個”商”字貼上去？”
    “更不行！那跟打補丁有什麼區別！”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卻都找不到解決辦法。絕望的氣氛如同病毒般蔓延開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王浩，緩緩地蹲下身，撿起了那張罪魁禍首的封麵。
    他盯著那個“傷”字，眼神裏沒有驚慌，反而透出一種異樣的光芒。
    “都別吵了。”
    王浩的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他站起身，將封麵重新放回報告首頁，用手撫平。
    “這個字，不改了。”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
    “浩子，你是不是熬夜熬糊塗了？”賈誌新懷疑地摸了摸他的額頭。
    “小王，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劉教授也急了。
    王浩卻笑了，笑得胸有成竹。他環視了一圈麵如死灰的家人，清了清嗓子，神級嘴炮係統瞬間啟動。
    “大家想，我們是什麼？我們是草台班子，是遊擊隊。鄭局長是什麼人？是身經百戰的正規軍指揮官。我們直接交一份完美的《商業化報告》，他會怎麼想？”
    王浩自問自答：“他會覺得我們年輕人，想法很好，但過於樂觀，甚至是冒進！他會擔心我們考慮不周，把事情搞砸！”
    他拿起報告，用手指重重地點在那個“傷”字上。
    “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他的聲音陡然拔高，“這個”傷”字，不是錯別字！它是我們的神來之筆！是我們的深思熟慮！是我們的戰略預警！”
    “它告訴鄭局長，我們不僅看到了商業化帶來的機遇，更清醒地認識到了其中潛藏的風險！比如，會不會傷害到傳統行業？會不會對青年的思想造成不良影響？會不會因為管理不善而傷害到整個新興產業的聲譽？”
    “這個”傷”字，瞬間就讓我們的報告，從一份簡單的商業計劃，升格為一份兼具發展性與批判性的戰略分析！這體現了什麼？體現了我們的責任感！我們的遠見卓識！體現了我們不是一群頭腦發熱的愣頭青！”
    一番話說得是擲地有聲，慷慨激昂。
    客廳裏鴉雀無聲。
    賈家人和劉教授，全都目瞪口呆地看著王浩，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半晌，傅明老爺子最先反應過來，他一拍**，眼鏡片後麵的眼睛亮得驚人：“對啊！辯證法！凡事都有兩麵性！這個”傷”字，恰恰體現了矛盾的對立統一！高！實在是高！”
    和平也回過神來，臉上露出了崇拜的神情：“我明白了！這叫”欲揚先抑”！就像我們排戲，先製造一個巨大的衝突，最後再完美解決，這樣才更有戲劇張力！”
    劉教授扶著下巴，嘴裏念念有詞：“批判性思維……反思性……對消費主義的潛在解構……妙啊！小王，你無意中，竟觸及了法蘭克福學派的核心思想！這……這簡直是天才般的構想！”
    一場滅頂之災，硬生生被王浩說成了一場深謀遠慮的策劃。
    隻有賈誌新還愣在原地，他看著那份報告，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不夠用了。
    ……
    下午，市局辦公樓。
    王浩和賈誌新並肩站在鄭局長的辦公室裏，氣氛嚴肅。賈誌新的腿肚子一直在打轉，全靠王浩在旁邊撐著才沒倒下。
    鄭局長不苟言笑地接過報告，目光落在封麵上。
    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鄭局長的眉頭，果然皺了起來。
    他抬起頭，銳利的目光在王浩和賈誌新臉上掃過，最後，他伸出一根手指，敲了敲封麵上的那個字。
    “《傷業化路徑探索》？”
    他的聲音低沉，聽不出喜怒。
    賈誌新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他已經做好了當場被轟出去的準備。
    王浩深吸一口氣，正準備按照彩排好的說辭，將那套“戰略預警”理論娓娓道來。
    然而，還沒等他開口，鄭局長卻靠在了椅背上，臉上的嚴肅表情漸漸融化，嘴角竟然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有意思。”
    鄭局長看著他們，緩緩說道：“我正擔心你們這些年輕人光想著怎麼賺錢，把事情想得太簡單。”
    “來，坐下跟我說說。”
    他將報告翻開一頁，饒有興致地問道：“你們倒是說說，這”商業化”，究竟會怎麼個”傷”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