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黑印現形,道毀人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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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中,風聲微弱,氣息凝滯。棄子立於堂中,衣袍微揚,神情沉定。
“弟子唯有——親呈其證。”
此言甫落,全殿靜默如死。
忽聽棄子轉身喚道:“請人。”
殿外執事應聲而去,不多時,廊上傳來腳步聲。一名年約八九的孩童被兩名弟子引入殿中。他穿著青布短衫,身形瘦小,臉色發白,怯怯地低著頭,小手緊攥衣角,腳步微微發顫。
沈忘塵眼神微動,語氣不顯情緒:“這是何人?”
棄子目光不轉,語氣依舊沉穩:“後園園丁之子,名喚阿簡。他曾於事發之日,無意目睹了李鈞之死。”
話音一出,殿中臉色各異。
沈忘塵淡淡道:“孩童年幼,言語未必可信。”
“正因年幼,更難言欺。”棄子側首望向小童,語氣溫和,“阿簡,你隻將那天見聞說出便好,無需害怕。”
小童猶豫片刻,才怯怯開口:
“那天……我去假山那邊想拿我藏的**。忽然聽到腳步聲,我怕被人看見,就趕緊躲起來了。”
他吸了口氣,小聲繼續道:
“我看見……李哥哥走過去,好像在跟誰說話。那個人背著我站著,我不敢動。李哥哥剛靠近,那個人……手指動了一下,李哥哥就倒了。”
他聲音發顫,臉色蒼白,“然後,那人把李哥哥拖起來,丟進池子。”
殿中再度一靜。靜子望著那小童,麵色複雜,動子已隱有怒意,瘋子眯起眼,低聲不語。
棄子俯身輕聲問:“那人你看清了嗎?”
阿簡猶豫片刻,輕聲道:“他沒回頭……但後來把李哥哥拖起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他的側臉。”
“那臉我認得,他……他今天也在這裏。”
他手指顫抖地抬起,終指向高座之上。
“是……是那位老伯伯。”
指向的——正是棋聖沈忘塵。
瞬息之間,殿內如有寒雷滾落,回響在每個人心頭。
獨孤休微微眯眼,神情難測。莫玄微眉峰輕蹙,未語先寒。林逐雲屏息不動,掌心已微汗。秋垂鶴神情一震,似難以置信。葉問鬆眼神一閃,低聲咳嗽掩去波動。慧遠大師閉目誦經,佛珠微響。
童真人一挑眉,輕嘖一聲:“這可熱鬧了。”
動子率先起身,怒聲喝道:“他在胡說!”
破子卻伸手攔下,沉聲道:“別吼,聽清楚他說了什麼。”
靜子盯著那指向,眉宇緊鎖不言。
瘋子嘖了聲,語氣飄忽:“看來真要翻盤了。”
沈忘塵沉默片刻,終抬起眼簾,語聲低沉,卻如寒鋒斬石:
“隻憑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幾句含糊之語,你們便要在我沈忘塵麵前指我為凶”
他視線一掃殿中,語氣愈發森冷:“一個園丁之子,所言可當憑證?荒唐!”
“弟子不敢。”棄子拱手,麵色不變“弟子所持之證——並非僅此一項。”
說罷,他緩緩解開袍襟,露出胸口,隻見那處皮膚之上,赫然可見一枚細小黑印,形如墨痣,沉於**之下,不起分毫血色。
殿中眾人神色盡變。動子怒容頓斂,破子瞳孔緊縮,靜子眉心微蹙,折扇已不知何時合起。林逐雲屏息凝神,莫玄微亦目光微動,沉思不語。
“此印,正是修煉”九宮落子殺”所遺之痕。”他抬眼望向上方,眼中透出一抹深重:
“早年我練至”九宮落子圖”圓滿,自信尚有進境,便擅自嚐試更高心訣。”
“起初順暢,然三日之後,勁路錯亂,內息倒衝,仿佛千針鑽骨、萬刃剖心。每一次吐納,都似魔音灌耳。”
“我才驚覺——此術非正,封脈割元,歹毒異常。若非及時止步,恐怕已墮入魔障,不可自拔。”
他語聲沉然:“弟子知錯,自此斬斷妄念,數年不敢觸武,僅以棋心清意,以求不再迷途。”
他緩緩合袍,目光如劍,直視主座:
“弟子知此術之惡,深知修煉至深者,胸口必現此印,愈練愈深,猶如毒入血脈。”
“師尊若從未修習此術,便可當眾解袍,以還清白。”
他拱手肅立,語聲鏗然:
“弟子所求,並非誅罪,而是還天下一個明白。”
此言一出,大殿再度死寂。
瘋子眯起眼,嘴角翹起一絲古怪的弧度;動子神情僵硬,手指下意識握緊;靜子緩緩偏首,神色複雜難明;破子眉宇沉沉,卻未發一語。
莫玄微麵無表情,隻是靜靜看著棄子;林逐雲呼吸一窒,掌心沁出冷汗,眼神不自覺落在沈忘塵身上。
童真人舔了舔糖葫蘆,緩緩開口:“是啊,脫個衣裳,總不至比殺人難吧?”
秋垂鶴與葉問鬆對視一眼,皆覺氣氛詭異莫測,慧遠大師合掌,口誦佛號,眉宇深鎖。
獨孤休神色未動,沉聲道:“此言雖重,卻非無理。沈兄若能自證清白,自可止是非於此。”
所有目光,再度投向沈忘塵。
一時間,大殿之上,氣息如冰凝結,無人敢言。
高座之上,他的聲音緩緩響起,低如風起山林:
“你是說,讓我脫衣示眾?”
棄子神情不改,肅然道:“若胸無黑印,自可自證清白。”
沈忘塵唇角抽動,似笑非笑,眼神卻寒意逼人。他慢慢站起,聲如暮鼓:“一個棄名之徒,膽敢公然質疑掌門;一介凡童,片言隻語便成鐵證?你們……已忘何為尊卑。”
衣袍鼓動,袖風驟起。
“大逆不道,欺師滅尊,惑眾亂宗——按我歸棋山門規,當清理門戶!”
話音未落,他掌勢已發。
一掌如驚濤拍岸,雷霆般轟向那瘦小的孩童阿簡,掌力未至,殿中氣息已如風暴席卷,逼得數人側身避讓。
“住手!”
一股浩然正氣猛然攔下那擊掌之力,氣浪翻卷間,廊柱震顫。阿簡摔落在地,臉上驚魂未散,卻毫發無損。
擋在他前方者,正是獨孤休。
“沈兄。”獨孤休聲音低沉,“你若真心無愧,為何連一個孩童也容不下?”
沈忘塵麵色大變,正欲再發作,忽聽背後一陣輕笑:
“哎喲喲,沈老頭,您這身衣裳……怎麼這般容易就開了口?”
眾人望去,童真人不知何時繞至沈忘塵身後,一手拈著糖葫蘆,一手赫然扯住沈忘塵的衣襟,那布料早被真氣震鬆,此時稍一用力,袍襟便被扯開。
沈忘塵猛然轉身,已然來不及。
他的胸口,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胸前皮肉之上,赫然布著一團烏黑死印,形若盤結之蛇,色澤暗沉,仿若噬骨毒焰,深入肌理之下,非一朝一夕可成。
“這是……”破子低聲自語,瞳孔一縮。
靜子手中折扇微顫,終究沒能開口。
瘋子斜倚柱旁,輕輕吹了聲口哨:“這下洗不清了。”
動子臉色鐵青,一言不發。
林逐雲望著那片黑印,喉頭微動,卻感寒意浸骨。秋垂鶴神情劇變,葉問鬆目光森寒,慧遠大師低聲誦出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獨孤休未動,目光如劍般凝在沈忘塵身上,眉眼沉靜無波。
童真人則聳聳肩,嘴角一挑:““這回,總不好說小孩和徒弟合起來編了個夢吧?”
就在此時,莫玄微開口了。
她站在一側,神情冷靜,語聲卻帶寒:
“這不是誤入歧途,這是棄道而行。”
沈忘塵全身僵直,目光如冰,掃過殿中一張張熟悉的臉,眼底漸漸浮出瘋狂與憤怒的裂痕,像被撕開的偽飾,隨時可能崩潰。
棄子低頭而拜,聲音低沉如暮鼓:
“師尊,你身為一派之尊,為何要修此邪功?”
沈忘塵聞言,緩緩回首,眼中冷光一閃,唇角竟泛起一絲譏誚:
“為何?你問我為何?”
“江湖之上,誰敬我棋聖?隻敬劍聖之劍,陣聖之圖。”
“我沈忘塵,不服。”
說著望向獨孤休和莫玄微道:
“你獨孤休得霜飲劍,劍氣縱橫,鋒寒九州;還有你莫玄微有天罡圖,陣鎖山川,玄門護世,我歸棋山有什麼?”
就在此時,一道年輕卻清亮的聲音響起,雖不高,卻字字鏗鏘:
“沈掌門……你與家師齊名,並稱三聖,為世人敬仰。”
林逐雲緩步上前,語氣沉靜中帶著憤慨,“可今日所見所聞,卻讓我懷疑——你真配得起”聖”字麼?”
沈忘塵緩緩轉頭,目光落在那少年的臉上,眉間漸生冷意。
林逐雲卻不避不懼,直視他道:“隻因他人見你練邪功,便痛下殺手;隻因無神兵,便甘走邪道。你身為一門之尊,卻枉顧人命——這不是尊嚴,是妄念;不是執著,是殺心。”
他望著沈忘塵裸露胸口那片烏黑死印,語氣微凝:
“為掩邪功,殺馬震霄於夜;為滅口,再取李鈞性命。”
沈忘塵神情扭曲,雙目冷冽如刃,但林逐雲毫不退避,目光直視:
“你說你不服。說江湖隻敬劍聖、陣聖。”
“可那是他們守住了本心,而你……毀了歸棋山的清譽。”
沈忘塵聞言,麵容扭曲,忽而仰天長笑,笑聲中透出徹骨寒意。
“好一個林逍之子……果然是傲骨天成,張口便要定我罪名!”
他掌心緩緩抬起,指間黑氣翻湧,浮現出棋紋般的殺意波動,宛如地獄湧動,血光未現殺機先臨。
“你既質我、辱我、斥我為魔,那便接我”落子殺””
話未說完,掌力已至。
黑氣如潮湧來,一掌直指林逐雲胸口!
林逐雲閃避不及,《傲骨訣》強行運轉硬接那一掌!
雙掌相交,氣爆如雷。
林逐雲身形震飛,撞入廊柱之上,口吐鮮血,麵色蒼白如紙。
“逐雲!”莫玄微臉色大變,瞬身掠來,一掌扶住他背脊,陣氣化湧,替他穩住逆衝氣機。
童真人歎了口氣,扇子“啪”地一聲合起,腳步微錯,已擋在沈忘塵身前。
“沈老頭,你要是真瘋了,我不攔你。可你真要打個後輩泄憤,我這張臉掛不住啊。”
一道沉穩掌勁自地麵震起,氣浪轟然,動子沉聲厲喝:“弟子動子,請師尊住手!”
緊接著,破子飛身上前,雙拳緊握,站在沈忘塵與林逐雲之間:“就算你是師父,也不能再做錯第二次。”
瘋子卻隻是一步步逼近,手指在腰間劃出一線虛弧:“真要下殺手,先把我這瘋子一並送走。”
靜子扇骨輕顫,終是低聲開口:“師尊……夠了”
沈忘塵眼底寒意愈濃,掌心黑氣如潮水翻卷。
“都要背叛我?”他低聲問,聲音卻仿佛來自深淵,“連你們……也站到了我對麵?”
“不是對麵。”一個聲音緩緩響起。
棄子立於棋階之下,麵色沉靜:“我們還站在歸棋山。”
“而您早已舍棄初心,不複為歸棋山之人。”
沈忘塵不語,驟然出掌。
掌中棋紋崩散,化作殺意碎芒,九宮棋子如墜星般迸射而出,黑光密布,鋪天蓋地,直逼棄子、瘋子、靜子等人而去!
刹那間,殿中風雷震怒,梁柱顫栗,虛空似有裂響傳來。沈忘塵已非昔日傳道授業的師長,而是一尊吞噬光明的魔影!
就在殺機將至之際——
“鏘!”
一縷寒意悄然破空,一道劍光如霜似雪,無聲橫亙!
天地為之一凝。
沈忘塵掌勢未至,前方忽現一柄長劍,清冷無聲,宛如霜寒初降,擋住了所有殺機。
“夠了。”
獨孤休執劍而立,身如山川佇雪,劍氣未發而威壓自生。
沈忘塵目光森然,渾身黑氣翻湧,似欲將這天地一並撕裂。他盯著獨孤休,聲音低冷如鬼魅:
“你也要攔我?那便一並斬了吧!”
他掌勢再凝,殺機暴漲!
獨孤休卻隻是緩緩拔劍——
並非霜飲,隻是一柄質樸素劍。未有寒芒,卻氣貫山河。
下一瞬,二人同時動了!
掌風如瀑,劍影如虹!
空中驟響如雷震,一道轟鳴震徹全殿——
“哢!”
素劍應聲而斷!
斷刃飛旋,插入殿柱,木屑四濺,簷角微顫。
獨孤休身形一震,向後滑退三步,衣袖裂開,唇角血絲緩緩滲出。
童真人眨了眨眼,舔了口糖葫蘆,語聲清清淡淡,卻直刺人心:
“嘖……這”九宮落子殺”,果然霸道得緊。”
斷劍仍顫,沈忘塵已步步逼近,掌間黑氣翻卷如怒潮再起,氣息凜冽刺骨,聲如噬魂:
“你們一個個都要擋我?好——那就全留下!”
他掌起如風,指落如雨,殺機化作九宮棋紋,交錯如星流,刹那間直逼棄子、靜子、瘋子等人所在!
氣浪轟然撲至,殿宇震顫,一時間風雷色變!
忽聽一聲斷喝:“我來!”
棄子如影入陣,掌鋒硬撼,竟正麵擋下沈忘塵一擊,紋絲不退!
沈忘塵雙眸一眯:“竟能接下這一掌?”
掌勁再聚,指氣如針,再度轟來!
棄子氣息一提,腳步旋挪,以《九宮落子圖》步伐錯位而進,掌鋒回旋,勁力斜撼而上,竟將那凶猛殺機巧勢撥開!
“好膽。”沈忘塵冷聲吐字,掌影再起。
“不是膽。”棄子沉聲應道,“是……不願再退。”
掌氣再次交擊,棄子雖未落敗,袖中棋紋已碎,氣機微亂,嘴角浮出血色。
殿角忽傳一聲清喝:“夠了。”
莫玄微立於光影交界之處,目光冷冽,袖中天罡圖陡然飛出,於空中疾旋鋪展,銀線浮現,布勢成圖,刹那間便將半殿封鎖!
一股森然陣意如山河回卷,悄無聲息地攔在沈忘塵前路。
沈忘塵掌勢將發,卻猛然一滯。陣圖交錯間,那些原本無形的氣場如蛛網封纏,竟令他身形一頓,殺機難以成形。
“莫玄微!”他低吼一聲,怒意翻湧,“連你也——”
但話音未落,一道勁影突至!
“弟子在此。”棄子破陣而入,掌勁凝聚於指,順著陣眼引動的氣息,一舉刺入沈忘塵左肋破綻!
“轟——!”
勁力交擊,沈忘塵胸口一震,黑血噴湧,身形連退,碎石飛濺,氣息頓阻。
莫玄微拂袖收圖,麵無表情。
沈忘塵黑氣未散,氣息愈發狂亂,身形半曲,麵上青筋暴起,一口黑血未幹,已再次強運氣機,眼神似狂似笑。
獨孤休緩步上前,語氣低沉如霜雪壓鬆:
“沈兄……到此為止吧。”
他望著那早已脫形的舊友,緩聲道:“你我同列三聖,為世人仰望多年。你若肯止步,仍有轉圜。”
沈忘塵似未聽見,怔怔凝望掌心翻湧的黑氣,忽而低聲自語,帶著幾分嘲弄:
“嗬……三聖?若無神兵護身,我沈忘塵……算什麼聖?”
他目光倏地抬起,盯向立於殿側的莫玄微,眸中閃出一抹瘋狂的亮意。
“果然……還是得靠你那天罡圖。”
話音未落,他掌勢已揚,死氣繚繞,身影似化為一道隕落的黑星,直撲莫玄微而去!
童真人見莫玄微遇險,手中五扇齊出,扇風如雷,怒叱道:“沈老頭,你瘋夠了沒有!”
獨孤休也終於動了真怒,以指為劍,劍意凜冽如天罰!
兩大高手齊出,沈忘塵雖強,然終究有傷在身,又連戰數人,數招之內便已力竭,步步敗退。
他踉蹌之間,眼神卻愈發癲狂,仰天長嘯:
“我不能敗!我怎能敗!你有神兵,我沒有——所以我要搶回來!”
說罷,竟拖著殘軀,黑氣暴漲,再次悍然撲向獨孤休!
獨孤休目光冷靜如雪,劍指輕舉。
“自取其咎。”
劍光一閃,一劍封喉。
沈忘塵身形僵直,停在半步之外,眼中執念未散,終究緩緩倒地,黑氣盡散,氣息全無。
一代棋聖,昔日三聖之一,終是死於劍下。
良久,莫玄微輕聲開口:
“人為兵死,非是榮耀。”
“是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