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警官，小梵，我來找你們了。”
    斜陽遲暮，身形單薄的老人搖著扇子，回望著他的半生。
    和柳訴相遇是具體什麼時候，他記不清了，許是二十四歲那年的冬吧——他隻記得那天雪很大，應該是他印象裏水俞市雪最大的一次。
    “先生，可以給我看看您手裏的書嗎？”男人腰窄肩寬，黑色風衣，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冷。自這個男人進圖書館以來，蘭譯繁就一直偷偷瞄他，沒想到會被找上。
    見蘭譯繁出神，男人也不惱，隻是用指關節敲了敲桌子。
    “沒問題，拿去吧，記得還回去。”
    不是什麼秘密的書，隻是本有些老舊的記錄著各類化學試劑反應原理的書，他也剛好看完需要的部分，借出去自然不會為難。
    “謝了。”這本書柳訴找了很久，最近一次案子實在太駭人，像他這樣的痞子真得臨時抱佛腳，補習一些化學知識。可惜整座圖書館裏竟隻有這一本，他隻能硬著頭皮和蘭譯繁借。
    圖書館亮著暖黃色的燈，喧囂的水俞市很少有這樣清靜的地方，也很少有人來這裏。一時間，蘭譯繁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和嘩啦嘩啦的翻頁聲。
    如果是盛夏就好了，蟬鳴可以讓他不那麼心虛。水俞市這麼小，總能再見的。
    再見麵時已是春分前後，柳訴應上級要求代表公安去水俞市第一中學開展防詐騙講座。
    “尊敬的各位老師，親愛的同學們，大家好。我是來自水俞市公安局的重案支隊隊長柳訴，大家應該都知道，前段時間出現了一起跨市詐騙案兼凶殺案，影響極為惡劣……”
    後麵他說什麼，蘭譯繁已經記不清了。台上那個男人麵無表情地念著手裏的演講稿，聲音低啞。台下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討論聲四起，幾乎沒有停歇的間隙，讓蘭譯繁無心做講座紀要。光是指尖轉著的筆就掉到地上好幾次。
    “……”柳訴蹙眉，放下手裏的演講稿，掃視一周，依舊是那副撲克臉。台下也跟著安靜了。
    確認台下不會再有人分心後，柳訴又拿起演講稿繼續念。
    演講結束，他隻覺得自己耳朵燙得驚人。垂著眼皮半夢半醒地挨到了講座總結結束，抿了口紙杯裏的白開水，不自然的燥熱才散去些許。台下老師學生已經開始起身離開，他和隊裏幾個兄弟準備最後走，順便幫忙收拾一下垃圾。
    “靠，訴哥，憑啥這麼多妹子為你尖叫啊？我感覺我也不賴啊。”
    “其實不止妹子呢，現在這群小屁孩也真是，一點也不知道收斂。隊長耳朵都紅透了，你是不知道。”
    “想死直說。”柳訴半開玩笑地把手搭在二人身上，語調散漫，不似演講時那般生硬。
    啪嗒。
    三人一行才注意到竟還有一個人。
    “抱歉打擾到你們了，我東西掉了，正在找。”蘭譯繁慌忙從桌子底下出來，站起身，眼睫微微顫動。柳訴眯眼打量了一下這人，隻覺得有些眼熟。
    “丟了什麼？我們和你一起找啊！”剛剛抱怨沒有妹子為自己尖叫的盛司潼揚了揚眉，“我們最後走，不急。如果你趕時間，有空來警局領也行，我們警局門麵柳組長為您服務~”
    “就是一支筆，黑色筆身，很細，有點沉甸甸的。對我來說挺重要的，如果可以幫忙那就太感謝了。”
    盛司潼點頭，其餘幾人也參與進來，一起幫忙找筆。報告廳很整潔，也沒什麼垃圾，找支筆不是難事。
    “卡在那裏了，喂，你們誰能夠到？”
    “我來。”柳訴距離最近，蹲下身，將卡住的筆簡單活動兩下，輕鬆取出，“可以了。”
    “謝謝。”蘭譯繁小跑著過去，接過那隻筆。
    柳訴方才完全看清他，也想起來雪天、圖書館的邂逅。
    “隊長，你都快把人給看化了！”抬腳踢向柳訴的腿彎，柳訴沒什麼防備，膝蓋彎了彎，兩人間的距離也更近。蘭譯繁檢查著手裏的筆，確認沒什麼損壞後才鬆了口氣。
    柳訴低罵了聲，眼睛無意的掃過蘭譯繁。蘭譯繁長相與他完全相反，沒有什麼侵略性，清冷疏離中帶著些柔軟——他處理了這麼多起案子，遇到過形形色色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對他胃口的長相。
    道過謝後，蘭譯繁便不再打擾，離開報告廳。
    每一步，都踏在柳訴心上。
    “嘖嘖嘖嘖嘖嘖嘖，鐵樹開花，真難得。”盛司潼拿手肘戳了戳柳訴的腰身，他可從沒見過柳訴的目光在誰身上停留這麼久過。
    作為柳訴從小玩到大的兄弟，自家隊長什麼尿性，沒人比他更清楚。骨子裏帶著一股輕蔑，目中無人，不可一世的代名詞；對愛情嚴重過敏，三十一年唯一一次接觸愛情還是父母愛情。
    十七歲那年被一個小姑娘看上，小姑娘偷偷存了張他的照片當作壁紙。一次不經意間被他瞥見，本以為會是什麼偶像劇中的“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結果他把人逼到牆角：“侵犯我的肖像權，刪掉還是等著收律師函？”
    這種人，就在剛剛，竟然用那種自己最討厭的膩膩歪歪的眼神看那個老師，任誰都覺得匪夷所思吧。
    柳訴沒否認，帶頭簡單收拾過後便走向門口。
    他從來沒有這麼把人放在眼裏過，這種情緒很奇怪，但他似乎並不討厭。隻要不影響工作，在他眼裏這堪堪能算是個雞毛蒜皮的小事。感情應該是奴役於他的，他可不是會被感情左右的廢物。
    但他很期待下次見麵。

    作者閑話：

    上課靈光一閃這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