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鳴聲裹挾著盛夏的熱浪，將整個校園烘烤得仿佛要融化。查分當天，沈硯攥著手機，把林野拽到教學樓頂樓。生鏽的鐵門推開時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驚飛了簷下築巢的麻雀，也讓林野懸著的心跟著猛地一顫。
    夕陽將頂樓的水泥地染成琥珀色，沈硯背靠著斑駁的牆麵，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誌願表邊緣。表格上“計算機係”和“美術係”的字樣挨得很近，像兩隻並肩的鸚鵡，在暮色裏泛著微微的光。林野注意到他校服口袋露出半截彩色鉛筆，筆尖還沾著沒擦淨的藍色顏料，那是沈硯昨天畫校園晚霞時留下的痕跡。
    “我查過，”沈硯忽然開口，聲音被熱風揉得有些沙啞，他指尖劃過林野誌願表上的學校名稱，“這所大學的櫻花路有300米長，畫室在7樓，朝南的窗，冬天能曬到正午的太陽。”他說得很慢，每個字都像是從心底掏出來的珍寶，目光卻始終盯著遠處的地平線。
    林野的喉嚨突然發緊。他想起櫻花公園的約定，想起沈硯素描本裏最後一頁那句“第365天，光沒有走，反而帶我找到了更多光”。從校服口袋掏出自己的誌願表時，紙張邊緣已經被反複折過的痕跡磨得毛糙，兩個學校的校徽在夕陽下交相輝映，正是他們在無數個深夜裏，對著電腦屏幕反複比對的那所開滿櫻花的城市。
    “其實我偷偷改了誌願。”林野話說出口，就看見沈硯瞳孔驟然收縮。他慌忙補充，“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把保底誌願改成和你一樣了……萬一我沒考上第一誌願……”話音未落，就被沈硯突然伸手揉亂了頭發。
    “傻子。”沈硯的笑聲裏帶著釋然的顫音，夕陽給他睫毛鍍上一層金邊，“我們的分數差了20分，你保底誌願是我的衝刺誌願——早該想到你會這麼幹。”他掏出手機，備忘錄裏兩條記錄赫然在目：“林野目標院校：XX大學”“沈硯保底院校：XX大學”。
    風掠過頂樓的圍欄，掀起誌願表的邊角。林野瞥見沈硯誌願表備注欄裏工整的小字：“給林野買草莓蛋糕的便利店，離這所大學步行7分鍾。”而自己的備注欄，那隻舉著畫筆的鸚鵡旁，“沈硯的畫室，要記得幫他搶朝南的位置”的字跡還帶著鉛筆特有的青澀。
    “你說為什麼我們總在互相改誌願？”林野望著遠處像融化草莓糖般的晚霞，忽然輕聲問。他想起備考時沈硯偷偷把自己的錯題本塞滿便利貼，想起林野在深夜給沈硯熬的紅糖薑茶，想起他們在櫻花樹下刻字時，木屑落在交疊的手背上的溫度。
    沈硯沒有立刻回答。他低頭翻開素描本，最新一頁畫著兩所學校的輪廓，中間用粉色櫻花連成一座橋。橋上並肩走著兩個少年，一個抱著厚厚的數學書，一個背著畫夾，衣角在風中揚起的弧度都如出一轍。“因為光不會單獨發亮，”他的指尖輕輕劃過畫中交疊的影子，“就像鸚鵡不會單獨飛——翅膀要一起扇動，才能穿過暴雨，找到有陽光的枝椏。”
    林野注意到畫裏的細節：少年們腳下踩著的不是泥土，而是一張張揉皺的試卷；天空中飄著的不是雲朵，而是無數隻展翅的鸚鵡；最讓他呼吸一滯的是，兩個少年眼中倒映的，不是彼此，而是對方夢想的模樣。
    夕陽漸漸落盡，最後一縷餘暉將誌願表上的字跡染成金色。林野在自己的“野”字旁邊，發現沈硯不知何時偷偷畫了隻銜著誌願表的鸚鵡，翅膀上還沾著未幹的水彩。而沈硯在簽完自己的名字後，林野伸手接過筆，在“硯”字周圍仔細描了一圈小太陽，最中間的那顆星，是用紅色彩鉛格外加重的，像跳動的火焰。
    鐵門再次被推開時，樓下傳來其他同學查分後的歡呼與歎息。沈硯把素描本塞進林野懷裏，自己疊好誌願表小心翼翼放進文件袋。“走吧，”他說，“去買草莓蛋糕慶祝。”
    下樓時，林野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暴雨夜，便利店玻璃上的水痕。那時他們都以為自己是獨自在黑暗中奔跑的人，卻不知道從遞出第一把傘、畫出第一隻鸚鵡的瞬間起，彼此的命運就像兩棵纏繞生長的樹，根係早已在看不見的地底緊緊相連。
    晚霞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交疊的部分在地麵投出模糊的輪廓，像一幅未完成的畫。林野知道，這份誌願表上的每一筆，都不是終點，而是他們共同奔赴的下一場山海的**。那些藏在水果糖裏的鼓勵、素描本裏的溫柔、暴雨中的守護，此刻都化作筆尖的墨痕，在青春的答卷上，寫下最熾熱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