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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死了。
半盞茶前,我還跪在病床前服侍她。
頭發淩亂,滿身的藥漬,就連表情也沉痛不已,誰見了不得道一聲,涼山村那蕭家的易安小子果真是個大孝子。
卻不知道,其實我娘一死,我就偷偷鬆了一口氣。
因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我秘密的人已經死了,我可以高枕無憂了。
再也不用日日夜夜擔心我娘將真相公諸於眾,讓我失去我現在擁有的一切。
畢竟能去學堂念書,能參加科舉,不用一輩子困在這涼山村嫁人**,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我不願意在見過廣闊的天地之後還回到後院裏掙紮。
哪怕,我娘後悔了。
後悔八年前連生了兩個女兒後,因為害怕爺爺奶奶的不滿,害怕村裏人的指指點點,求子心切的她在懷上我後就滿心期盼我是個兒子,結果,我讓她失望了。
我是女兒。
出生得十分順利。
甚至都不用接生婆,我娘獨自一個人就完成了生產之事。
因此,除了她之外,沒有人知道我是個女兒。
她當時也就鬼迷心竅的以女充男,對外宣布自己生了一個兒子,讓我從此以男子的身份在這個世界活了下來。
可是在弟弟出生後,她又後悔了。
想讓我恢複女兒身。
而我,不願!
她很生氣。
可最初,明明是她讓我走上了這一條路。
甚至為了讓我順利的冒充男嬰,還以重禮將舅舅家同年同月生的表弟接到家裏做了幾天客,名曰:讓我有個玩伴。
實際那幾天把表弟當成我抱出家門在爺爺奶奶和村裏人麵前露了個臉。
見人就說,這是我兒子。
別人應和恭喜我娘的同時還往表弟的開襠褲裏瞄,瞄完後,對我娘生了個帶把的兒子,深信不疑。
就連我爺爺奶奶都沒有懷疑,還把表弟接過去抱了一會,直誇我娘爭氣,給蕭家又添了個孫子,讓我爹有後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都沒有認出那是我表弟?
嗨!繈褓中的嬰兒,都沒見過幾麵,誰又能分得清呢?
關鍵我爺爺奶奶自分家後就按照長子養老的規矩與大伯同住,對我爹這個不討喜的小兒子來往也不頻繁,光是大伯家的幾個堂哥就夠他們含怡弄孫了。
就連當天趕回來的親爹也是把表弟當成我來確認自己有兒子後就匆忙離開了,那幾年朝廷連年征稅,光是應付徭役就讓他這個莊稼漢子分身乏術,一年到頭也沒幾天是能夠呆家裏的。
所以,天時、地利、人和。
我娘成功的瞞過了所有人,在把表弟送回家後,就小心謹慎的把我當兒子養起來,天天帶在身邊,從不離手。
我那兩個老實巴交的姐姐凡是想要靠近我一步,都要挨訓。
包括我自己,在會跑、會走後,想要出家門找村上的同齡孩子玩也免不了挨一頓打。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娘害怕事情暴露,哪怕年幼懵懂的我並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也不知道我娘為什麼要天天暗地裏將我的褲腰帶縫死,不許我在任何人麵前脫褲子方便。
可大伯家的堂哥就經常找村長的兒子比賽誰尿得遠。
我也想一展雄風。
躍躍欲試!
結果我娘的巴掌讓我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從此打消了這個念頭。
直到五歲,讀書識字後,發現自己與其他男孩子的不同。
偷偷跑去問我娘。
可我娘不但打了我一巴掌,還咬死了說我就是她兒子,不許我再提。
可是我知道,我不是兒子,因為我娘慌了。
不過我能理解她,因為我在知道事情的真相後也挺害怕,但是我明白我隻是想跟她確認而已,並不是想恢複女兒身。
我喜歡現在的生活,可以去學堂讀書,可以結交同窗,可以考狀元當大官。
所以我告訴我娘,不用怕,我會當她一輩子兒子,也不會讓其他人發現我真實的身份。
我娘聽了緊繃的神情放鬆下來,抱著我崩潰大哭,對我越來越好。
我也默契的當好她的孝順兒子,當好夫子看重的學生,當好村上人人誇讚的天才童子。
讓我爹和我爺爺奶奶越來越可以抬起頭來做人。
因為族裏的叔伯們在知道我讀書的天賦以後就開了宗族大會,一致同意由宗族出資供我念書。
我沒有拒絕,讀書人與宗族向來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需要宗族的力量,宗族也看重會讀書的子孫後輩。
將來若是有人能中舉,就可帶著全族扶搖直上。
我也不例外。
可我娘不懂,因為她在我六歲時生完弟弟後就變了。
覺得我弟弟就是她的天,她的地,是她養老送終的希望,甚至還想讓我恢複女兒身。
我為了打消她的念頭,隻能以情動之,以利誘之。
先是變著花樣哄住她,拖住她,可隨著次數越來越多,她也越來越難哄了。
認為我翅膀長硬了,想要忤逆她。
日日對我百般挑刺。
還想不顧我的意願將我的身份公布出去。
我也隻能將宗族供我讀書花費的銀錢數目告訴她,問她可有銀子還回去,可想過將事情公布後,如何向各位叔伯交代,如何向栽培我的夫子交代。
她啞然,不得已妥協了。
我也在心裏暗暗鬆了一口氣。
倒是沒想到,她生產後的身體會越來越差,我爹在鎮上給她請了幾個大夫都不見效。
我又親自去縣城給她找了兩個大夫。
結果也一樣。
整個人越發憔悴。
想讓我恢複女兒身的念頭又起來了。
我又開始日日安撫她,她罵我的話卻越發難聽,說我陰陽顛倒,擾亂倫理綱常,最後直接問我不肯恢複身份是不是想來日分家時可以得到一份家業。
我隻能麻木的跟她保證,家裏的家業將來都留給弟弟,我隻想讀書,參加科舉。
可她不信,我也不願意再安撫她,直接以威脅的方式告訴她,弟弟年幼,她若是撐不下去,我又沒了男子的身份,來日我爹娶了繼室,生了其他的兒女,別說家業了,我弟弟能活下來都不錯了。
她愣住了,沒再罵,也沒再提恢複身份的事情,卻要我時時刻刻在她跟前端藥侍疾。
我沒反駁,麵無表情的停了學業,也歇了去府城找大夫給她看病的心思。
她似乎看出了什麼,常常以怨恨的表情瞪著我。
我裝做不知,隻是一板一眼的做事,為自己博一個孝子的名聲,以免將來影響到科舉和出仕。
我娘拿我沒辦法,倒是安心的養起病來,一直拖到我八歲這年,新帝登基,改年號天禧,我病重的娘親也在這一天咽下最後一口氣。
而我緊繃的心神終於放鬆下來。
我知道我這樣很不孝,可是我實在是傷心不起來,對我娘的感情和耐心都在這些年裏消耗完了,如今心裏隻剩下一片漠然。
理智的做著表麵功夫。
按照規矩給她披麻戴孝,辦葬禮。
倒是我爹,真真切切的為她傷心了一場,而我兩個姐姐正動作生疏哄著兩歲的弟弟。
從前我娘擔心我身份暴露,不許她們靠近我。
後來弟弟出生,是個貨真價實的兒子,我娘同樣寶貝的不許她們靠近。
如今弟弟哭鬧,她們想要把他哄下來,卻不得要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