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皇帝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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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裏來人。
沈無虞邊換衣服邊琢磨,皇帝這時候見他,看來暮雲聲說的八九不離十。
因為守孝,他都得穿孝服,說是換衣服,其實就是找了件厚一點的披風。
宮人引著他走到太極殿門口,巍峨的吊腳樓在夕陽的餘暉中多了幾分神秘感。
太極殿是整個皇宮最高的地方,站在殿門口能看到交相輝印的黃磚紅牆。
宏大。
莊嚴。
難怪古代人對皇位這麼執著。
“草民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顧臨淵說了句平身,便再沒有後話,他隻能站在那等著,暮色慢慢籠罩住整個皇宮,宮人將整個大殿的宮燈陸續點上。
沈無虞開始還筆直的站著,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現在他已經挪了好幾個姿勢。
如果不是從他進來開始,案前的人就沒停過手上批改的動作,他都懷疑這人就是單純叫自己來反省的。
終於,沈無虞看案前的人停下了手裏的動作。
“瞧朕這記性,忙起來倒忘了沈公子還在。”顧臨淵放下手裏的朱砂筆,朝沈無虞招手,示意他上前坐。
沈無虞也不怯懦,他徑直走到桌前坐下。
顧臨淵勾起嘴角,那雙看似無辜良善的眼睛裏閃過一絲興味,他拿起案上一本還未曾批改的奏章遞到沈無虞麵前。
“秋闈即將開考,這呂家離京,朝中眾臣居然找不到一個能委以重任之人,朕甚是憂心,沈公子不妨說說看,這朝中各位大人誰能擔此重任?”
沈無虞看了眼眉頭緊皺,好似真遇到棘手問題沒法解決,虛心請教臣子的謙遜皇帝。
他接過遞來的奏折,卻沒打開看,隻是闔下眸子說了句草民不知。
他內心鄙夷,又開始裝腔作勢了。
若不是他提前知道皇帝這次召他進宮的目的,恐怕真要被他這幅困惑的表情所迷惑。
此次貪墨案,朝中大大小小官員人人自危,好幾個重臣下了大獄。
偏偏這時候皇帝搞出個”自薦入試”,朝裏的哪些老臣自然不會同意,以楚家為首的官員在這個關鍵時刻以後宮虛設為由,逼迫皇帝納妃。
顧臨淵自然是各種推脫,兩方較量不下,最後還是裴無垢諫言,皇帝先鬆口。
答應選妃,但科考改製勢在必行。
那些個老臣見皇帝態度堅決,索性順著給的台階下。
反正隻要答應選妃,後麵的事還不是他們說了算。
可恨的是裴無垢那廝借著這個由頭把他拉下水,用他來分散火力。
他正想得入神,一隻手揪著他的衣領把他拉起來,沒等他反應,”砰”的一聲,他整個人被強硬地按在桌上。
後背和後腦勺砸在桌上,疼得他不自覺地想弓起身子。
顧臨淵沒理會他的動作,反欺身而上,死死地壓住他。
沈無虞疼得呼吸一滯,難怪古人說”伴君如伴虎”。
剛才還好端端的,這是發什麼瘋呢!
“你不知?朕還以為你會為翰林院那位說上兩句,再不濟也替陸沉舟求求情,結果你來一句你不知,嗬!不愧是沈胤清的兒子,夠冷血。”
沈無虞腦子嗡的炸了,兜頭的寒意凍得他四隻冰涼,他直視著顧臨淵,“你派人監視我?”不仔細聽,是聽不出他話外的顫音。
顧臨淵勾起嘴角,眼神裏卻無半點笑意:“沈公子說笑了,這怎麼能叫監視呢,整個天下都是朕的,你——也是。”
沈無虞聽完他的離譜發言,緊皺的眉頭能夾死一隻蒼蠅,這人是怎麼能把這**裸的人身監視說得那麼冠冕堂皇的,這放在現代可是犯法的。
等一下!
這麼說,暮雲聲和自己說的話,皇帝也都知道?
如果這人都知道,那他召自己入宮,就不止是裝腔作勢告知他。
而是——警告他。
顧臨淵壓著他的動作往後退了半寸,騰出一隻手,拿起硯台裏蘸滿朱砂的毛筆。
濕軟的筆毛接觸到皮膚,沈無虞的身軀猛然僵住,他蹭的一下昂起頭,滿臉不可置信的盯著顧臨淵的動作。
這人在幹什麼?
少年纖細的脖頸上還停留著暗黑的淤青,朱砂劃過,好似給這纖細的脖頸多添了一道索命符。
惡寒嗖的一下竄到四肢,沈無虞咬緊牙用力推開壓在自己身上為非作歹的人。
他嚇得趕忙從案上爬起來,散開的衣襟都顧不上拉,三兩步後退到殿門口,才抬頭瞪著顧臨淵:“陛下這是什麼意思?”
顧臨淵對他的質問充耳不聞,視線一錯不錯地盯著少年淩亂衣襟下,脖頸處的朱砂因少年慌亂的動作抹得到處都是,衣襟上,蒼白的胸口處。
連帶著嘴角都沾染上些許。
這幅模樣如同誤入圈套,受了重傷的困獸。
弱小!可憐!
就是那雙琉璃眼。
嘖嘖!
慣會蠱惑人心。
顧臨淵放下手裏的朱砂筆,他一步步朝著沈無虞走去。
站在門口的沈無虞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惡寒壓下去,眼看著對方又衝他走來,嚇得他恨不得轉身就跑。
他不怕顧臨淵殺了他,就是怕這瘋子又不安常理出牌。
眼看著越走越近,沈無虞起先還害怕,最後索性冷著臉一動不動,他倒要看看還能搞出什麼花火。
顧臨淵走近,兩人之間隻有半寸的空隙,他慢慢伏下身,冰涼的嘴唇近乎貼到少年的耳邊,低聲呢喃:“你該知道,這把刀,朕既能借你殺人,也能殺你。”
月色下,兩人的身影交疊著落在地板上,如同交頸纏綿的戀人。
沈無虞冷笑。
好吧!
還是警告他。
警告他,他的所作所為都在他掌控中,不要生出什麼歪心思。
要像沈胤清一樣,成為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一顆可以隨意處置的棋子。
“朕準了你秋闈代表寒門士子的舉薦,你也回去準備準備,可不能辜負朕的一片好意。”
話音一落,沈無虞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
倒也不是他不怕顧臨淵給他定個藐視聖聽的罪砍了他,他隻知道當下顧臨淵不會殺他。
最主要是他氣的頭都要炸了。
法治社會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三好青年,死了就算了,還穿越到這麼個鬼地方,沒一個正常人。
顧臨淵意味闌珊地看著少年氣鼓鼓離開的身影,不覺得大不敬,反而有些有趣!
驀地,他目光冷然,頭也沒回的對著殿內說道:“出來吧。”
眨眼的功夫,顧臨淵身旁站著一個和他身形相差不大的男子。
“微臣參見陛下。”
顧臨淵擺擺手,示意他無需多禮。
待那抹白色徹底掩蓋在重重宮牆之下,才賞陸沉舟個眼神。
“沉舟,這出戲你也從頭看到尾,作何感想?”
陸沉舟麵色蒼白,隱在袖子裏的雙手慢慢收緊,語氣卻沒半點波動,“臣不敢。”
顧臨淵挑眉,五十大板,普通人可能都捱不到結束,不愧是經過千錘百煉的刀,半個月就能修養的與常人無異。
隻是這臉色屬實談不上好。
“沉舟,待會兒去太醫院拿些補身子的藥,你看著臉色差的。”
“臣遵旨。”
顧臨淵走到案旁,拿起剛才沈無虞扔在桌上的奏折,把玩一番後遞給顧沉舟。
“打開看看。”
顧沉舟雙手接過奏章,首頁上的點點朱砂像刺一樣尖銳的紮在他心口,剛才那一幕唰的湧上他的腦子,少年發紅的眼尾更是如同烙印刻在他腦海裏。
他木然打開奏折,楚家以後宮虛設為由,上書皇帝納妃。
閉門思過這半月,朝裏的風吹草動都沒逃過陸沉舟的耳朵。
秋闈到來,朝中的人又開始蠢蠢欲動。
“沉舟,朕聽聞,楚太尉有一女,溫淑賢德,你替朕去探探。”
陸沉舟平靜的答聲是,兩人之間詭異的格外默契。
兩人一坐一立。
半晌。
顧臨淵終於放下手裏把玩的杯盞,他眸色沉沉的瞥了陸沉舟一眼:“沉舟,你是朕親手淬煉的一把刀,朕不想有一日再親手毀掉。”
陸沉舟撲通一聲跪下,匍匐著悶聲道:“臣定不負陛下所托。”
輝煌的宮殿內,蠟燭再燭台上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顧臨淵落在顧沉舟身上的視線飄遠。
他不會忘記大理寺公堂那日,冷心冷清,見慣生死的陸沉舟會在沈無虞瀕臨垂危時慌神砍下呂懷素的雙手。
冷麵修羅的臉上出現第二種表情。
這可不是什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