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雲歌站在北山最高處的古鬆枝頭，銀發在暮色中泛著月華般的光暈。從這個角度，他能將整座山脈的脈動盡收眼底——每一縷靈氣的流轉，每一處生靈的呼吸，都如同細密的絲線，在他眼中編織成一張流動的網。
    而此刻，這張網的某個節點正閃爍著異常活躍的金色光點——他的新使者，蘇佑。
    沈雲歌微微眯起眼睛。千年歲月裏，他見過無數人類，或貪婪，或怯懦，或虛偽。但這個意外闖入他領域的靈魂，卻總能在最不經意間讓他感到...新奇。
    比如現在。
    透過山林的屏障，沈雲歌看到蘇佑正以一種滑稽又可愛的姿勢，用蹄子在泥地上劃拉著什麼。那個叫趙家豪的年輕人時而大笑，時而抹淚，一人一鹿的互動竟有種奇異的和諧感。
    “有趣。”沈雲歌輕聲自語。他本以為蘇佑會迫不及待地向友人傾訴自己的奇遇，或是哀求對方帶自己離開。但這個年輕人隻是安靜地傾聽，偶爾用蹄子寫下幾個字，眼中滿是重逢的喜悅而非怨恨。
    更讓沈雲歌意外的是蘇佑靈魂與山體靈脈的共鳴——每當趙家豪說到動情處，蘇佑胸口那根連接他們的金線就會微微震顫，引發周圍靈氣的漣漪。這種反應不該出現在一個剛成為使者的人類身上，除非...
    沈雲歌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縷銀光。光芒中浮現出蘇佑墜崖那天的畫麵——鮮血滲入山體的瞬間，整座北山的靈脈曾有過一次異常的脈動，如同久旱逢甘霖。
    “原來如此。”沈雲歌若有所思地收起銀光。他轉身望向山巔的祭壇，那裏供奉著北山最古老的秘密。也許，這次的意外並非全然巧合。
    夕陽西沉，趙家豪終於駕車離去。沈雲歌看著蘇佑站在原地久久不動，銀灰色的身影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孤單。但很快，那隻小鹿突然撒開蹄子奔跑起來，速度越來越快，最後幾乎化作一道銀色閃電在林間穿梭。
    沈雲歌不自覺地跟了上去。他的身形在樹影間若隱若現，如同一個沒有實體的幽靈。蘇佑顯然沒發現被跟蹤，他正全神貫注地享受奔跑的**——跳過倒下的樹幹，穿過低垂的藤蔓，驚起一群又一群的飛鳥。
    “倒是適應得很快。”沈雲歌嘴角微揚。大多數新使者需要至少一個月才能如此自如地控製動物形態，而蘇佑隻用了不到半天。
    蘇佑突然在一個小水窪前停下，好奇地低頭打量自己的倒影。他歪了歪腦袋，水中的小鹿也歪了歪腦袋，他眨眨眼，水中的小鹿也眨眨眼。
    然後，蘇佑做了個讓沈雲歌差點笑出聲的動作——他試圖用蹄子碰觸水中的倒影，結果前蹄一滑，整隻鹿“撲通”栽進了水窪裏。
    水花四濺中，蘇佑狼狽地爬起來，銀灰色的皮毛上沾滿了泥漿。他甩了甩身子，水珠在夕陽下折射出七彩光芒，然後——出乎沈雲歌意料——蘇佑突然開始在水窪裏打滾，像隻頑皮的小狗，完全不顧形象。
    “簡直像個孩子。”沈雲歌搖搖頭，卻發現自己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鬆的心情了。上一次是什麼時候？三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前？神明的時間太過漫長，以至於連愉悅都成了稀罕物。
    滾夠了，蘇佑抖抖身子，繼續他的探險。這次他來到一片野草莓叢前，小心翼翼地用舌頭卷起一顆熟透的果實。品嚐到甜味的瞬間，他的尾巴不受控製地快速搖擺，耳朵也愉快地轉動著。
    沈雲歌注意到，每當蘇佑感到快樂時，周圍的植物就會微妙地變得更加鮮活——野草莓的葉子舒展得更開，附近的小草也似乎挺直了腰杆。這種影響極其細微，若非山神之眼，根本無法察覺。
    “靈脈共鳴者...”沈雲歌輕聲念出這個古老的稱謂。
    夜幕降臨，蘇佑終於玩累了。他找了個柔軟的草窩趴下，銀灰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沈雲歌站在不遠處的一棵古鬆上，靜靜觀察著這個熟睡的小家夥。
    蘇佑的呼吸平穩而深沉，胸脯有規律地起伏。偶爾，他的耳朵會突然抖動一下，或是後腿輕輕抽搐，像是在做什麼夢。
    沈雲歌不禁好奇，變成動物的人類會夢見什麼？草原？奔跑？還是曾經的親人？
    一根金色的細線從蘇佑胸口延伸出來，另一端連接著沈雲歌的手腕。這根契約之線此刻正散發著柔和的光芒，如同有生命般微微脈動。
    沈雲歌輕輕撥動它，線的那端立刻傳來一陣溫暖的情緒波動——滿足、快樂，還有一絲對明天的期待。
    “奇怪的小東西。”沈雲歌收回手，轉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蘇佑突然在睡夢中翻了個身，露出了柔軟的腹部。他的前蹄無意識地刨了刨空氣，發出一聲模糊的”“呦呦”聲。
    沈雲歌的腳步頓住了。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抬手輕輕一揮。一片銀色的光霧籠罩了熟睡的蘇佑，驅散了夜間的寒意，也隔絕了可能打擾他美夢的蚊蟲。
    “做個好夢，小家夥。”沈雲歌的聲音消散在夜風中，輕得幾乎聽不見。
    ……

    作者閑話：

    咦，前一章好像是沒修改的（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