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一個星期雨都下的不停，風卷著雨斜斜的往下砸。
    “啪嗒”
    “啪嗒”
    黑色皮鞋踩在巷口處一灘水坑裏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下格外清晰。
    時硯歸縮在被破洞鬥笠斜靠著橫倒下的垃圾桶裏，四周三五個桶子都是倒著的，將他包圍，藏起來。
    滴著湯的快遞盒子以及垃圾桶裏桶壁上黏著的惡臭味充斥在時硯歸鼻腔。
    他素來被燙染精致的發梢如今被不明液體黏成一縷一縷的。
    不敢說話。
    他甚至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那五年日日夜夜滲入靈魂的懼意被迫切的希翼和想要逃脫囚籠的向往壓過一頭。
    時硯歸靠著牆半截身子都藏在垃圾桶裏，微微仰頭，眼睛透過鬥笠和垃圾桶邊沿的一絲光線看去，兩條穿著黑色西裝褲的長腿在視線內站定。
    正對著他。
    時硯歸的心跳聲止不住加快，寒意從脊梁骨襲來，他像是被定住了身形，連做到動一下都做不到。
    一道溫和攜帶著誘哄的聲音從桶外斜上方傳來，有些模糊，
    “乖乖，還不出來嗎？”
    外麵那人聲音溫柔的像是在哄某個鬧脾氣的小朋友。
    可偏偏就是這聲音，時硯歸身體本能反應的狠狠抖了一下。
    垃圾桶不大，一個成年人縮著有些堵，時硯歸骨架偏小，下巴以下的身體全部藏進去剛剛好。
    但也僅限於剛剛好。
    他這一抖，桶和鬥笠都跟著有了點響動。
    男人眉眼上染了些笑意，卻又不見眼底，“乖乖，還不出來嗎？”
    再等等。
    不會被發現的。
    他隻是試探，等會就走了。
    時硯歸掐著自己的手心，眼睛瞪的大大的盯著對方的一舉一動，不停的祈求著，似乎這樣就能抗過對那人的恐懼，這樣就能成功逃離夢魘。
    麵前的人沒有動，但他頭上破舊的鬥笠被揭開，慕衍池俊朗柔和的麵孔緩緩出現在時硯歸眼裏，那一霎那，時硯歸臉色血色殆盡。
    慕衍池彎著腰，與他四目相對。
    那人輕歎一聲，一手舉著黑傘，一手把人從垃圾桶裏拉出來，單手抱起，“乖乖，還是不聽話……怎麼又哭了？”
    淚水與雨水混淆從時硯歸臉上滑下，那雙濕熱的手掌貼在他滿是髒汙的臉上時，時硯歸才像是被人按開了機關，猛然驚醒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他從慕家逃出來了，瞞著慕衍池逃了一路，現又被抓住。
    籌謀了將近半個月的計劃和今天的一鼓作氣，在這一刻，他像是被人用針紮破的皮球，勇氣和期望泄了氣，所有的恐懼徹底翻湧上來。
    這一次，唯一一次，會被罰什麼，時硯歸猜不出來，但心底一沉，知道不會有好結果。
    打他？
    還是像以前每天夜裏一樣？
    他翻了垃圾桶的手不顧擦幹淨，死死地抓緊慕衍池幹淨的西裝外套，整個人抖得不像樣子，可偏偏手抖的主人毫無察覺，嗓音帶著哀求，
    “慕衍池…哥…哥你…你別生氣…”
    分明是該質問，是該怨恨麵前這人囚禁了他整整五年，可滲入骨子裏的懼意讓時硯歸下意識的請求處於上位者的那人不要生氣。
    慕衍池笑吟吟的，聲音越發溫柔，“怎麼會生氣呢？”
    怎麼會生氣呢？
    時硯歸還沒鬆氣，腰就被人狠狠掐住。
    髒垢的襯衫下，那截白皙纖瘦的腰肢留下一個深紅色掐痕。
    時硯歸疼的差點咬到舌頭，眼裏布滿淚水，卻一個求饒的字都不敢往外說。
    慕衍池抱著他回了別墅，時硯歸被傭人帶回房間換洗衣物。
    慕衍池坐在沙發上，西裝外套脫下來隨手第一個在身邊的傭人，陰冷的聲音在客廳內散開，“帶上來。”
    話音剛落，走廊裏傳來腳步聲，幾個保鏢押著一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走了過來，一腳踹在那人腿彎處。
    男人悶哼一聲跪了下去。
    “就是你誘導乖乖出逃的，對嗎？”
    慕衍池又重新笑了起來，他伸手撫平衣角的褶皺，聽著管家不停的狡辯，一腳踩在那隻布滿粗繭，撐在地上的手上。
    “不是我…不是我…先生我沒有…我怎麼可能……啊！！”
    慕衍池唇角弧度大了點，穿著的拖鞋鞋跟踩在上麵不比皮鞋鞋跟踩在上麵痛感差勁。
    “慕衍池你嗚…你停下，你住手…”
    聽到動靜洗完澡的時硯歸連拖鞋都沒顧得穿上就光腳跑了出來。
    發梢的水珠滴在地上，他腳下打滑，驚呼一聲朝前撲去。
    慕衍池接住他，眉眼微皺，在他腳上掃了一眼，“乖乖為什麼不穿鞋？”
    時硯歸光著腳踩在他的拖鞋上，踮著腳尖費力的去夠他的脖子。
    慕衍池隻是看著他，既沒有彎腰，也沒有說話。
    “哥，是我自己跑的，和管家沒關係，求你了，你別罰他，別動他。”
    時硯歸兩隻手攀附在這人肩膀上，尾音都卷雜著顫意。
    慕衍池動了動，把人抱在懷裏坐在沙發上，手往旁邊一伸。
    一個傭人立馬遞上毛巾。
    慕衍池給懷裏人擦著頭發，感受著懷裏軟乎乎的一團隨著自己的動作一抖一抖的。
    聲音有些輕，像一位疼愛弟弟的好哥哥，“乖乖，你分明知道，哥哥向來舍不得罰你，動你一下，都心疼的要命。”
    他把潮濕的毛巾放回傭人手上，骨節分明的手指穿梭在軟軟的發絲裏。
    猛地用力摁下去。
    時硯歸猝不及防，額頭狠狠地撞上了他的胸膛，卻不敢反抗一點。
    指尖絞緊慕衍池胸前布料。
    慕衍池下巴搭在他的頭頂，悠悠的開口，“所以，乖乖犯了錯，我罰他們好不好？就斷個手，也不要命，給乖乖留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你這是犯罪！”時硯歸身形一僵，抬起頭斥他，被撞紅的鼻尖看起來更可憐了。
    慕衍池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犯罪？乖乖總是異想天開，從哪裏學的，嗯？”
    時硯歸眼裏蓄滿淚水，整齊的牙齒死死的咬住下唇，不敢哭出來，卑微討好的看著慕衍池，“哥…哥哥，你罰我好不好？你罰我，我都聽你的，你別動其他人。”
    慕衍池似乎很享受時硯歸難得的乖順，“那你要怎麼做？”
    別墅裏站著的幾個傭人和保鏢有眼色的轉過身去，個個直視前方，不敢亂看，管家也被拖著膝滑一圈轉過去。
    慕衍池神色戲謔的看著又委屈又不敢生氣時硯歸，像是在看一隻被拔了鋒利爪牙的貓。
    時硯歸深呼一口氣，討好的湊近慕衍池，在他的唇角親了親。
    “就這？”
    “哥哥以前是怎麼教你的？”
    時硯歸忍著哭腔，湊過去在他的唇上，臉上細細密密的落下濕漉漉的吻，雙手摟住他的脖頸。
    洗幹淨的白嫩臉蛋輕輕蹭著慕衍池。
    慕衍池捏了捏他的後脖頸，懷裏人一陣顫栗，他手從時硯歸的衣擺裏鑽入，在懷裏人胸前蹂躪了好一會。
    管家聽到身後的稀碎的嗚咽聲再也忍不住了，掙脫開保鏢的壓製，怒意湧上心頭壓過了對他的那股恐懼，轉了過來，指著慕衍池的手不斷的顫抖，
    “你混蛋啊！慕衍池你睜大你眼睛看清楚！你好好看看他是誰！你憑什麼這樣做，你對得起他嗎！”
    時硯歸僵住，難堪和羞辱像是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他不敢再動，隻恨不得把頭埋在慕衍池的懷裏躲避。
    慕衍池察覺到懷裏人的反應，看向管家的眼神閃過一絲殺意。
    保鏢要捂住管家的嘴，沒料到這人掙紮的力道很大，一時間沒能攔住。
    “是我讓小少爺逃出去的，是我指使的！他憑什麼要被你囚禁在四麵牆裏看不到頭？”
    管家聲音都有些破了，他想起剛剛看到的時硯歸那張明顯沒了以前靈動的臉，之前還說自己沒暗示，這一刻卻全部招了。
    以前的時硯歸是什麼樣子？
    管家想不起來，時間太久了，這幾年別墅裏人人做事心驚膽戰，活在壓抑的氛圍下，消淡了過往僅有的那些歡愉。
    他隻記得，這一切都還沒發生之前，時硯歸從來沒哭過，從囚禁那天起，深夜裏總能聽到青年破碎壓抑的哭腔。
    是他提議讓時硯歸離開的，那天天蒙蒙亮，慕衍池有事離開，他進去打掃房間時，看到還沒來的及穿好衣服的時硯歸手腳被鎖著鎖鏈，露出來的上半身是咬痕，也是吻痕。
    他偷了鑰匙，暗中幫他逃離。
    慕衍池臉上的笑淡了下去，“管家也老了，是該準備個小盒子了。”
    保鏢一腳踹在管家的腿彎處，廢了他一條腿。
    “不要！”
    時硯歸驚慌失措的拉著他的衣袖，阻止保鏢的行動。
    慕衍池的眸子裏麵看不出什麼情緒，直勾勾的盯著他。
    像是一隻野獸，盯著自己的獵物，等著它自投羅網。
    時硯歸卸了力道，趴在他的肩頭，“哥，你放他走，送出c城，我答應你，再也不跑了。”
    青年的聲音很輕，那是掙紮之後的絕望感。
    慕衍池滿意的笑了一聲，示意保鏢把人帶下去，又在時硯歸看不到的角度做了一個除掉的手勢。
    時硯歸跟了他這麼久，哪裏會猜不到他的想法，拉住那隻手，抬頭看著對方，“你保證他安然無恙，拿我命發誓。”
    “時硯歸。”
    慕衍池的臉色瞬間冷了下來，聲音像是淬了冰。
    時硯歸怕的腿肚子都在打顫，卻第一次的強硬起來，哪怕逃跑都沒有過，可麵對這件事，攥緊拳頭給自己打氣，
    “哥，你發誓，不然我就咒自己和他一個下場。”
    時硯歸看著目光像是要吃人一樣的慕衍池縮了縮脖子，恐懼感幾乎能讓他直接跪下。
    慕衍池扣著他的後腦勺，在他唇上用力咬了一口，鐵鏽味的血摻雜的唾液在兩人口腔裏流轉。
    痛意由唇上落到脖頸，肩頭，鎖骨。
    時硯歸忍不住低聲嗚咽。
    聽著那人陰沉沉的笑聲，“乖乖真是長大了，都會威脅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