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傳禦醫！”高力士尖利的嗓音穿透了混亂。老太監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卻在看到帝王七竅流血的可怖模樣時僵在原地。他顫抖著去探李顯的鼻息，袖口沾染的血跡在杏黃色官服上洇開一片暗紅。
        宮女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有人打翻了銅盆，清水混著血水在地上蜿蜒；有人癱軟在地，發髻散亂也顧不得整理；更有膽小的已經暈厥過去。殿外腳步聲雜亂無章，侍衛們麵麵相覷，不知該進該退。
        “都給本宮閉嘴！”
        韋皇後的厲喝如刀劈開混亂。她著一身素白襦裙跨入殿中，發間隻簪一支銀鳳釵，看似匆忙趕來，妝容卻精致如常。馬秦客緊隨其後，玄色官服下的肌肉緊繃，右手始終按在腰間佩刀上。
        高力士跪伏在地：“娘娘，陛下他——”
        “本宮看見了。”韋後打斷他，繡鞋避開地上血汙，在龍榻前三步處站定。她眼角發紅，嘴角卻幾不可察地繃緊，“魯禦醫到了沒有？”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魯子豪官帽歪斜地衝進來，藥箱在腰間哐當作響。見滿殿狼藉，這位太醫院首席的臉色瞬間煞白。他顧不得行禮，直接撲到龍榻前，三指搭上李顯青灰色的手腕。
        時間仿佛凝固。魯子豪的指尖感受不到任何脈動，隻有逐漸冷卻的皮膚溫度。他悄悄抬眼，正對上韋後似笑非笑的眼神，後背頓時沁出冷汗。
        “如何？”馬秦客向前一步，陰影籠罩著跪地的禦醫。
        魯子豪喉結滾動，收回的手在袖中發抖：“微臣。。。微臣惶恐。。。陛下脈象已。。。”他伏地叩首，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陛下龍馭賓天了！”
        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一個捧著巾帕的小宮女腿一軟，栽倒在鎏金香爐旁，霎時弄得周圍爐灰飛揚。
        韋後突然掩麵痛哭：“陛下啊——”她踉蹌著撲向龍榻，卻在眾人看不見的角度，向馬秦客使了個眼色。後者會意，悄無聲息地退至殿門處，對守候多時的禁軍統領比了個手勢。
        高力士渾濁的老眼將這一切盡收眼底。他佝僂著背，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灘尚未幹涸的帝王之血倒映著他扭曲的臉——三十年前武則天廢帝的場景，竟要重演了。
        魯子豪仍跪著不敢抬頭。他聞得到龍榻上飄來的古怪甜腥，那是西域馬錢子的氣味。作為太醫院首座，他太清楚這種劇毒發作時的症狀。冷汗順著他的太陽穴滑下，在染血的地磚上砸出一個小小的水窪。
        “傳本宮懿旨。”韋後直起身，淚痕未幹的聲音已恢複威嚴，“即刻封鎖宮門，六品以上官員不得離府。著羽林衛——”
        她的話被殿外突如其來的雷聲打斷。盛夏的暴雨說來就來，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像千萬隻馬蹄踏過。一道閃電劈開昏暗的天際，霎時間照亮了韋後眼底燃燒的野心，也照亮了龍榻上那具漸漸僵硬的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