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王德全猶豫著開口，“是否需要增派人手？”
    崔日用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不必。校尉隻需如常守衛，莫要打草驚蛇。”他頓了頓，又補充道，“若有人問起本官在此，就說…監察禦史例行巡查。”
     “遵命。”王德全抱拳退下，臨走前還不忘向周圍士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離崔日用遠些。
    崔日用聽著鐵甲遠去的聲響，緊繃的肩膀才稍稍放鬆。他抬頭望向城門外的官道，遠處塵土尚未揚起，薛崇簡的人馬應該還有半個時辰才到。他深吸一口氣，清晨的空氣帶著露水和泥土的氣息，卻驅不散他心頭的陰霾。
    “大人，要備茶嗎？”一個年輕的聲音在身側響起。
    崔日用側目，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小兵，臉上還帶著稚氣，雙手捧著一個粗陶茶盞，熱氣嫋嫋上升。
    “不必。”崔日用冷淡地拒絕，卻在少年轉身時又叫住他，“等等。你叫什幺名字？”
     “回大人，小的姓張，家中排行老三，大家都叫我張三。”少年局促地回答，茶盞在他手中微微顫抖。
    崔日用忽然笑了，這次笑意終於抵達眼底：“張三，去告訴王校尉，就說本官說的，今日巳時前，所有進出城門的人都要嚴加盤查，特別是……”他壓低聲音，“穿褐色短打，腰間係紅繩的商旅。”
    張三眨了眨眼，顯然不明白其中深意，但還是用力點頭：“小的這就去稟報校尉。”
    崔日用看著少年跑開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這少年讓他想起了自己初入仕途時的模樣，單純得可笑。如今的他，早已在朝堂的漩渦中練就了一身周旋的本事。
    遠處，官道上終於揚起了塵土。崔日用眯起眼睛，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玉佩。
    “終於來了。”崔日用喃喃自語，臉上的表情重新變得深不可測。
    王德全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附近，順著崔日用的目光望去：“大人，那是……”
    “校尉。”崔日用突然轉身，臉上帶著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本官最後提醒一次，今日所見所聞，最好爛在肚子裏。否則…”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王德全腰間的銅牌，“你這身鎧甲，恐怕就要換人了。”
    王德全臉色發白，連忙低頭：“末將明白，末將什幺都沒看見。”
    崔日用滿意地點點頭，重新轉向城門方向。塵土越來越近，已經能隱約看見為首的旗幟。他整了整衣冠，臉上所有的情緒都收斂起來，隻剩下官員麵對公務時標準的肅穆表情。
    “大唐的未來，就在今日了。”他在心中默念，邁步向城門走去。
    薛崇簡率領三百禁軍喬裝成商隊，終於從洛陽抵達長安城外。時值巳時，灼熱的陽光炙烤著黃土官道，蒸騰起陣陣熱浪。城門外等候入城的隊伍蜿蜒如蛇，波斯商隊的駝鈴叮當作響，胡商們用生硬的官話與守軍交涉；扶老攜幼的百姓不斷擦拭著汗水，孩童的哭鬧聲混雜在嘈雜的人聲中。
    駐守城門的金吾衛亦比先前多了一倍，披甲執銳的士兵逐一盤查。
    為首的校尉王德全鷹目如電，突然將一個腰間纏著紅繩的商販蒙麵布巾扯開，引得隊伍一陣騷動。薛崇簡的副將下意識按住腰間橫刀，低聲道：“將軍，韋氏怕是已收到風聲。你看城門已加派人手…”
    薛崇簡將鬥笠壓低三分，粗布衣袖下的肌肉已然繃緊，聲音卻穩如磐石：“記住我們的身份，是來自洛陽的綢緞商。王六，你袖中的蜀錦樣品可備好了？”他轉頭對忐忑的部下們露出商人特有的圓滑笑容，“待會兒都給我擺出討價還價的市儈模樣。”
    隊伍前方突然傳來慘叫，一名粟特商人被拖出隊伍。薛崇簡的瞳孔微縮，發現守軍正在盤問可疑人士。他不動聲色地將右手背在身後，三百名喬裝商販的手指同時貼近了藏在貨物中的兵刃。
    薛崇簡的靴底碾過城門前的塵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五月的日頭濕熱，汗水順著他的脊背滑下，浸透了內衫，卻不敢抬手擦拭。他刻意將鬥笠又壓低了幾分，陰影遮住了他半張臉，隻露出線條緊繃的下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