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連鈺垂著頭，餘光敏銳的觀察著眾人。過去發生了什麼，連鈺不得而知，但是別人多多少少肯定知道一些。
    果然，雀斑男最先開口解釋道：“準確來說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知道的都死了。我們也隻知道一些傳言，什麼因為千年前的病毒，後來就是戰爭……”
    聞言，連鈺瞳孔微縮，病毒！是的，自己昏迷之前那兩年剛剛流出！千年前？！已經過去了這麼長時間？！
    雀斑男還在說著：“傳言倒是挺多的，什麼當年的神執事和神力者勢不兩立，水火不容，雖然現在也是這樣……”
    不知誰開口道：“少說些吧，小心掉腦袋！！”
    雀斑男不屑道：“我呸！老子現在還沒進城，愛咋說咋說！……話說今天神執事不還去抓捕那個逃犯嗎？”，
    “是之前說的那個會變形的神力者？？”
    “別的神力者巴不得躲在下水溝裏，他倒是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釋放神力，還殺了人，不就是不要命嗎？”
    “……”
    連鈺望向車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殘垣斷壁在灰色的天空下無力的**。偶爾掠過的幾棵樹也被灰塵浸染，沒有一絲的生命盎然，死氣沉沉。他不知道是隻有這裏是這樣，還是整個地球都變成了這副模樣。
    挑起話題後連鈺靜靜地聽著他們聊天，偶爾會再問幾個問題，大腦一刻不停地轉動著……從中篩選有價值的信息。
    同時他陷入久遠的回憶，自己十八歲那年，他們口中的病毒第一次流出，被人發現，命名為痲癲。
    患者最後會淪為**的傀儡，成為幹癟的皮囊躺在床上，發出令人作嘔的臭味。
    連鈺不會忘記那幅場景，猩紅潰爛的皮膚上流著暗黃色的膿液，失神癲狂的神情，和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沒什麼區別。
    後來人們發現不僅僅對人類會感染上痲癲，動植物也不例外。
    與人類不同的是，動植物感染後不會麵臨死亡的風險，而是像受了刺激般瘋狂生長，產生異變。
    連鈺的記憶停留在痲癲侵染全球的時候。資源枯竭，動植物不受控製的異化，人們為了生存挑起了大量的戰爭。還沒等到自己摻一腳，就昏迷了過去，在實驗艙待了一千多年。
    據雀斑男的描述，在自己昏迷後出現了擁有神奇能力的人，他們似是有抗體，不會受到痲癲的影響，這便是神力者。
    可神力者的存在卻變成原罪，他們變得十惡不赦，殺人如麻，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於是，能夠聆聽神諭的神執事出現了，罪惡的神力者被趕入絕境，四處躲藏，一直到今天——新紀元年1088年，亦是如此。
    而他們所要前往的平海城就是一個，被神執事管理的，安全的國度。
    似乎是覺得這些故事有點意思，連鈺露出愉悅的笑容，換了個姿勢。結果布料過於劣質，動了一下就感覺紮皮膚，他皺著眉扯了扯外套。
    這什麼破布料，紮死人了！
    蒙德拉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連鈺身上。
    見狀，他摟過連鈺的肩膀，略顯親昵，道：“進城後你跟著我混，怎麼樣？保證讓你穿得比這舒服。”
    連鈺悄然推開他的胳膊，問道：“城裏是什麼樣的？”
    蒙德拉看了連鈺一眼，不知道在想什麼，兩秒後開口道：“平海城，在這個資源稀缺，能源匱乏的時代，它幸存了下來，沒有人知道它為什麼存在至今，那些東西是我們接觸不到的秘密。”
    隨後他又補充道：“就像是沒人知道神執事為什麼是神執事，似乎從我們有記憶起，這一切就這樣了。”
    “城裏有人說，平海城是地球上唯一幸存的國度，也有人說外麵肯定還會有更加繁榮昌盛的土地。有沒有誰知道呢？生在這個時代能活下來就是萬幸了，沒有人願意離開象牙塔去探尋未知。”
    明明是一座城，卻稱之為國度……
    連鈺默不作聲，淡淡地看著窗外不斷變大的黑色建築。
    高聳的城牆如同鋼鐵怪物的獠牙般屹立在荒涼中，城後麵是一片看不太清的黑色，像是山脈。城門口，一群人排著隊正在等待入城，連鈺下了車，和幾人一起排隊。
    忽然間，有人驚呼一聲，隨後原本安靜的人群便沸騰了起來。
    連鈺順著其他人的方向看過去，一輛大型的敞篷車緩緩駛來，車上站著一位穿著華麗的男人，戴著兜帽看不清臉。
    他的腳旁放著一個鏽跡斑斑的大鐵籠，鐵籠裏坐著一個灰色狼尾的男子，身上滿是暗紅色的血跡。
    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男人帶著止咬器的臉抬了起來，穿過人群，與連鈺視線交彙。
    連鈺和他對視時不由得心頭一震，男人的眼睛像極了狼，帶著露骨的野性，毫不遮掩自己的暴戾與攻擊性。
    雀斑男站在一旁，道：“這就是神執事去抓捕的神力者，聽說活生生地咬死了一個人。”
    連鈺看了一眼他，這才發現他一個人提著兩個包。
    注意到連鈺的目光，他道：“本來今天我們來了六個人，然後有一個人發生意外了，頭兒就把他的東西拿走了。”
    看樣子人大概是死哪了。
    雀斑男若無其事地向前走著，絲毫看不出來有對死了人的後怕，像是談論家常便飯。
    “這兒每天死的人不少，自己能活著就謝天謝地了，誰還能管得了別人。”像是猜到了連鈺在想什麼，他主動解釋道。
    雀斑男說完便催著連鈺跟上隊伍，由於沒有穿鞋，腳掌被硌得難受，連鈺隻能跟在後麵慢慢地走。
    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死個人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雖然自己殺過不少人，但正常人都是會害怕的吧，又不是誰都和自己一樣，生來就是個怪胎。
    新紀元年……這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時代，造就了這樣的人們？
    是誰？！
    上一秒還在思考的他，忽然轉過頭望向周圍。
    就在剛剛，一道黏膩的目光如毒蛇般從他的腳尖攀爬到肩膀，打斷了他的思緒。
    隊伍已經進行到了末尾，周圍沒有多少人，連鈺很快地找到了目光的來源──城牆上戴著白色兜帽的男人。
    神執事？為什麼這樣要盯著我看？
    連鈺疑惑地看過去，然而他們的視線僅僅交彙一秒，後者便轉身離開，以至於連鈺差點認為那道黏膩的目光是他的錯覺。
    本想繼續看兩眼，但輪到自己進城，便隻能收回目光。
    連鈺身上沒有任何東西，簡單檢查後進了城。
    蒙德拉將今天找到的黃金，機械設備什麼的上交後換取了一些貨幣。
    連鈺好奇為什麼不把金子自己留著，蒙德拉似乎看出他心裏的想法，開口道：“要是被上麵發現會掉腦袋的。”
    連鈺“哦”了一聲。
    好吧，自己還是不了解這裏的規矩，不過也不用了解……
    他抬頭看了看高聳的城牆，心裏清楚待不了多久的。
    連鈺跟在蒙德拉幾人後麵，走了沒一會，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集裝箱，大多數已經破爛不堪。
    這裏的人大多都在痛苦地**，每個人都骨瘦如柴，勉強的行動著，甚至有的已經奄奄一息。
    雀斑男開口道：“這裏生活的是最底層的人，他們沒什麼勞作能力，要體力沒體力，要智商沒智商，也不會有人憐憫他們。所以大部分都是這個情況。每天靠著主城一個月分發一次的物資存活，然後每天跪求神明恩賜。”
    另一個亞洲麵孔的小夥聞言嗤笑：“屁來的神，還恩賜？安慰安慰自己罷了。”
    寧願在這裏苟延殘喘，也不願意出城嗎……
    連鈺麵無表情地移開目光，問道：“我們要去哪？”
    “子城。平海城分為三大區，主城，子城，和邊城，剛剛我們路過的就是邊城，子城的情況會比那裏好一點。”蒙德拉看了一眼披著外套的連鈺繼續道：“到了過後給你準備一套衣服。”
    聽見終於可以換身衣服，連鈺露出開心的笑容，“謝謝你。”
    蒙德拉看著他，眼神拉絲，覺得給自己的小寶貝買套衣服不算什麼，這是他應該做的。
    連鈺感受著那拉絲的目光，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再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知現在不是撕破臉皮的好時候，畢竟他還等著蒙德拉帶他去買衣服。
    ……
    換上舒適的新衣服，找老板要了個皮筋，隨意地把長發紮起，前麵長度不夠的發絲掉了下來，連鈺伸手把發絲撩到耳後。
    看著鏡子前的自己，連鈺心情都好了不少，可下一秒他理領子的手卻猛地頓住！
    熟悉的感覺，那種和城門口一模一樣的，黏膩的目光。像是暗中觀察著獵物，找準時機狩獵的野獸，危險的目光從連鈺的腳尖一直攀爬到發絲……
    腦海裏再次浮現出那個白兜帽的神執事。
    “這個叫什麼神執事的這麼**的嗎？！”
    想著，連鈺轉身走出商鋪，環顧一圈，可惜沒發現什麼神執事，一切仿佛仍然是自己的錯覺。
    一頓忙活下來，天已經黑了，平海城的夜空沒有月亮，隻有幾顆細小的星星點綴在黑幕上，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見。
    風帶著混濁的空氣拂過他的臉龐，卻帶不走身旁人露骨繾綣的目光。
    連鈺深吸一口氣，他真的不想惹事，也不想和對方動起手來，倒不是打不過，而是很麻煩。
    萬一失手殺了，還要處理身上的血跡，而且是今天剛買的新衣服，而且萬一把那個神執事招來，肯定少不了一場惡戰。神執事人家有神力，自己還不一定打得過。
    想了想一係列的後果，連鈺再次將怒火壓下。
    “寶貝，今天跑了一天餓了吧？回家吃東西。”剛想離蒙德拉遠一點，對方就摟著他的肩膀把他往住所帶，手上的力度不輕不重，充滿讓人作嘔的暗示。
    連鈺確實餓了，雖然他知道跟著蒙德拉回去可能麵臨什麼，但未必是壞事，萬一起了什麼爭執，在私人住宅也要比在外麵方便動手。
    這裏的住宅區比邊城的集裝箱要好一點，但也隻是那麼一點點。
    風化的牆皮掛在牆麵上搖搖欲墜，接觸不良的路燈一閃一閃的，顯得詭異，腐爛的垃圾堆在角落裏，散發著惡臭……
    放在以前，連鈺簡直不敢相信世界上會有這種地方，但是現在，有人告訴他世界下一秒就會毀滅他都信。
    回到蒙德拉的房子，連鈺吃完壓縮餅幹和濃縮營養液，堅信那是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吃的東西。
    這裏的食材應該非常昂貴，畢竟資源稀缺，如果蒙德拉不對自己動手動腳，也許自己會感謝他。
    可惜，事與願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