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手術那天，手術室的燈光慘白而刺眼，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聲鍾表的滴答聲都被放大，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長的針，紮在的心尖上。
    覃時下意識緊緊抓著我的手，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的掌心滿是冷汗，微微顫抖著，可嘴裏卻還在輕聲安慰著外婆。
    我輕輕回握著他。
    手術室的門終於被緩緩打開，聽到醫生的話覃時緊崩地背塌了下去。
    我和覃時下樓去給外婆外公買飯，剛送進病房，覃時就拉著我走到樓道口，覃時突然站在原地，轉過身來抱住我。
    樓道裏光線有些昏暗，覃時將整張臉埋在我衣服裏，
    “覃時？”我小心翼翼地拍打他的背，輕聲詢問道。
    “周離，我害怕。”這句話像是打開了一個閘口，覃時由小聲哭泣著轉為放聲大哭。
    “我在我在。”我將覃時整個人抱住，覃時不斷念叨著我的名字，渾身顫抖著。
    不著過了多久，樓道口的應聲燈亮了一遍又一遍。
    最終覃時趴在我懷裏隻剩下嗚咽聲，我從口袋抽出幾張紙巾，“當當當！”
    覃時埋著臉拿著紙巾低頭擦試著，過了好一陣兒，覃時深呼幾口氣，才慢慢抬起臉來。
    “周離，你知道我媽媽去拿裏了嗎？”
    “不知道。”
    “她去世了。”覃時的聲音似乎帶著哽咽，我示意他可以不說，他緩緩搖頭拒絕。
    “我小時候不是這樣的，我小時候被很多人喜歡，你也會喜歡我的。
    後來，”覃時深呼一口氣，“我媽媽發現他出軌了，那個女人有一個小孩，隻比我小幾個月，媽媽把我送到外婆家，然後，媽媽和那個人一起死了。”
    “覃時……”樓道的光再次陷入黑暗，我輕輕歎息。
    離高考的前幾天，我給覃時和我跟班主任請了假，覃時被我拉出門的時候嘴裏還念叨著不等式。
    直到我們坐上公交車，覃時才回過神來，
    “周離，”他的頭頂還豎著一根呆毛，“我們去哪？”
    “去未來。”我笑著說，
    車廂裏人不算多，窗外的景色快速倒退，像是我們逝去的時光。覃時就坐在我旁邊，他微微側頭看向窗外，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一張模糊的輪廓。
    覃時成人高考的前幾天臉上都是麵無表情，連吃飯都看著書。
    “覃時。”
    “覃時。”
    “小覃？”
    覃時坐在陽台上發呆，靜靜地坐在陽台的吊床上，整個身子陷在竹編半球之中，午後的陽光輕柔地灑在他身上，為他勾勒出一層金邊。
    他目光凝視著前方，仿佛視線穿透了層層樓宇，落在了遙不可及的地方，又仿佛落下眼下的金魚缸。
    “嘭！”我看覃時沒理我，故意打碎一個盤子。
    “怎麼了？”覃時一轉身看到我捂著手的模樣急忙來到我身邊。
    “我沒事，你生氣了嗎？”我裝作可憐樣抱住他。
    “生氣？我沒有啊。”覃時抬手扶了一下眼鏡，“我隻是，有點緊張。”
    “緊張，我最會克服緊張了。”我推著覃時換一套衣服出去。
    海邊離我們住的地方開車隻要幾個小時。
    鹹鹹的海風就撲麵而來，海浪一**地湧上岸邊。我和覃時沿著沙灘漫步，腳下的細沙柔軟又溫暖。
    我們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享受著這片刻的寧靜。遠處的海平麵上，夕陽正一點點下沉，將天空染成了橙紅色。
    偶爾會有一個個的小海浪打上來濺射到覃時的腿上。
    “涼嗎？”“唔，還好。”
    “你想下去嗎？”
    覃時轉過頭看了一眼平靜的海麵，“好，你去租個遊泳圈吧。”
    遊泳圈店在遠處的岸上，我剛走到店想看一下覃時，卻發現沙灘上空無一人，
    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投向海麵，隻見海麵上孤零零地浮著半個黑色身影。那身影在起伏的海浪間若隱若現，仿佛隨時都會被洶湧的波濤吞噬。
    一種莫名的恐懼從心底升騰而起，我咽了咽口水，腳步不受控製地朝海邊挪去。
    每走一步，腳下的沙子都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寂靜的環境裏格外清晰。離海邊越近，我的心跳就越快，奔跑的雙腿微微開始顫抖。
    “覃時！覃時！”平靜的海麵開始翻湧，模糊了我的視線。
    我嘴裏嗆了好幾口海水才跑到身影前，身影轉過來，“周離？你不是借遊泳圈嗎？”
    “覃時，你在幹嘛？”我一邊拖著他向沙灘走去，一邊窒問他。
    剛靠到沙灘，覃時就吻上了我，那熾熱的氣息瞬間將我包裹，海風輕拂，將我和覃時身上鹹濕的味道帶走，我大腦一片空白，隻能感受到他唇上的溫度。
    我的手輕輕托住他的後腦，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他的衣角。
    海浪一**湧來，拍打著沙灘，發出有節奏的聲響，像是為這一吻伴奏。
    覃時的雙手不自覺地抓住我，身體微微顫抖，分不清是因為海風的涼意，還是這突如其來的吻，
    我們倆個都意想不到的吻。
    夕陽終於落下，我和覃時雙雙癱坐在地，我大口喘息，覃時似乎不太好意思的轉過身去。
    “周離，周離，周離？”覃時在我眼前擺弄雙手，
    “嗯？怎麼了？”我這才回過神來，
    “要到了，你剛剛好像發呆。”他指了指窗外。
    “想起一些事情。”
    “連海站到了啊，”售票阿姨站在前方揮著手，紅色的車票在她手中飄舞，“要下的快點下。”
    海邊的一切都變了，隻有海沒變。
    覃時拉著我的手，海風在耳邊呼呼作響，腳下的細沙被我們帶起。
    他的眼睛亮得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裏麵滿是對大海的向往與興奮。
    一隻海鷗輕掠過海麵圍繞在覃時的頭頂，
    “覃時。”
    “怎麼了？”他低下望著海鷗的頭，
    “你知道海鷗為什麼會圍著你嗎？”
    “不知道，”覃時盯著我的眼睛特別好奇，“為什麼？”
    “因為你要成為海鷗，要自由，要去遠方。”
    覃時沒吱聲，沉默了好一會，“周離，其實我現在覺得就挺好的。”
    “其實我之前特別想死，但是我又放心不下外公外婆，我一開始的計劃是高中畢業去打工，掙錢給他們養老，
    你不知道吧，其實我當時初中不念就去和外公撿垃圾，因為真的很窮，
    到晚上的時候，外婆和外公那個時候背著我天天哭，覺得對不起我媽。
    後來攢點錢了，又送我去上高中，我和他們商量高中畢業再去打工。
    不過現在很好啊，外公的病治好了，我也可以考大學，我也有……”
    那天的陽光特別特別地炙熱，覃時用一種很認真很認真的表情。
    “周離，真的很謝謝你。”
    “不用總是謝謝我。”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高考那天，班主任站在校門口外望著我和覃時，覃時看見班主任和我說：“其實班主任人很好，很負責，他那天其實找過我。”
    “周離，你身邊的人都很好。”
    “當時，小覃也很好。”
    最後一門考完出來時，我站在門口等覃時。覃時一出來我就看見他了，我向他揮手，將手裏的錦繡花塞進他懷裏。
    覃時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臉上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他雙手捧著那束錦繡花，眼睛亮晶晶地看著我，“謝謝，這花好漂亮。”
    “考完啦，放鬆一下，慶祝你考試結束，祝你前程似錦。”
    覃時把花湊近鼻尖，輕嗅了一下，“有淡淡的香味，我很喜歡。”
    “你想吃什麼？”
    校門外人山人海，我和覃時被這洶湧的人潮淹沒。
    覃時似乎沒聽清我的話，
    “你想吃什麼？”我大聲地又問一遍。
    覃時在那邊小聲說了一句句，我笑著問他，“什麼？我也沒聽清。”
    “雞排飯。”
    ****年6月13日
    今天又被他們碰見了，已經好幾次了，我明明已經盡量避開他們了，為什麼，明明作弊的是他們，為什麼老師不懲罰他們呢？媽媽我好想你啊，我不敢和外婆外公說，他們太辛苦了。好累，死亡是什麼感覺呢？
    有人在路口喊110，把他們嚇跑了，他們還沒打到我，他們打得真的很疼，
    幸好他們不知道報警沒用，是誰喊的，是天使嗎？真的感謝他。
    我看見他了！
    笨蛋，誰會把錢揉成那樣。居然還扔過來，好笨啊，逃跑都會摔跤。
    我的心為什麼會跳得這麼快，
    是笨蛋天使嗎？
    他的手好暖和，喜歡我的臉嗎？可是明明自己也長的好帥。
    為什麼看向我的眼裏充滿悲傷？是心疼我嗎？
    我的心也很難受，我幫你吹吹是不是會好些。
    其實我沒多少味覺了，但雞排飯很好吃，很甜。
    是為了照顧我的自尊心嗎？可是扯的謊有點低級。
    周離，其實沒關係的。
    ****年6月14日
    好奇怪，為什麼14號的記憶不太清楚了呢？
    ****年6月15日
    周離，好開心一睜眼就見到你，為什麼？為什麼你會突然對我冷淡。
    周離，你是太陽嗎，身邊圍繞的也是。
    我也很喜歡小狗，我家就養了一隻小狗，但是我不好意思把你帶回家。
    周離，為什麼對我這麼好，但是我真的很開心，和你做同桌。
    你是媽媽派下來陪我的嗎？
    ****年7月3日
    周離，我喜歡你。

    作者閑話：

    高考時間是我瞎編的，但是我查過有省份考試比較遲。(    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