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桌的殘羹冷炙被他轟然掀翻在地，陸沉舟暴怒道：“你是我的階下囚，我讓你笑就得笑，讓你哭就哭，誰允許你可憐我？！”
    衛雲歸心道我沒那閑工夫可憐你，嘴上卻懶得再和他掰扯。他奔忙一天，大半夜還要被陸沉舟拉著發瘋，此刻隻覺身心俱疲，索性靠上椅背，垂著眼看滿地的狼藉。
    “哥哥不說話，是在想什麼呢？”陸沉舟俯下身，將他困在椅子和臂彎之間，“又在想那個姓趙的？”
    衛雲歸望著他，猶豫道：“你的狀態很不好。”
    陸沉舟湊近他，鼻尖輕嗅他頸間的氣息，一絲淡淡的夜曇香侵入肺腑，陸沉舟在心底冷笑：“我這個樣子究竟是拜誰所賜，哥哥不知道嗎？”
    如注的暴雨席卷天地，窗外是落在雨幕裏的沉沉黑暗。衛雲歸的聲音融在雨聲裏：“我不擅長後悔，也不想回頭看，你應該去尋找新的生活，認識新的人，抓著過去不放會讓你越來越偏激。”
    陸沉舟柔聲道：“趙燕山就是哥哥認識的新人嗎？你跟他在一起很開心嗎？”他牽起衛雲歸的手，狎昵地揉弄他的手指，“連戒指都戴上了，哥哥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衛雲歸疲倦地閉上眼睛。陸沉舟繼續道：“哥哥不想聽？那你猜猜，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到了鶴求，沒有消費記錄，沒有一點檔案登記，我本不會這麼容易找到你，是誰泄露你的行蹤的呢？”
    驚雷怒吼在夜雨中，頭頂的吊燈撲閃幾下，燈光熄滅了。黑暗有如實質般沉在寬大的餐廳中央。衛雲歸心頭一震，猛然對上陸沉舟的眼睛。那雙眼中閃爍寒光，在淒風苦雨的嚎叫聲中越發陰沉森冷。
    “他忙著搞垮陸家，沒事跑去鶴求做什麼呢？不過我也得謝謝他，沒有趙燕山做向導，我怎麼在茫茫人海裏找到哥哥呢？”
    衛雲歸慍怒道：“你在說什麼？”
    明明隻是一眼看破的離間計，遲來的疑竇卻趁機破土而出。他和趙燕山巧合至極地重逢，湖邊不堪一擊的帳篷，麵對崔誌明的冷漠，突然的旅行計劃，所有事情彙成濃白的大霧，遮住趙燕山含笑的臉。
    趙燕山，真的在利用他謀劃什麼事情嗎？
    衛雲歸的脆弱顯而易見，陸沉舟滿意地審視著他，低聲道：“外麵的alpha總懷著不單純的目的接近你、利用你，我不一樣，我將用整顆心愛你。”
    愛？衛雲歸嘲弄地望向他。
    “你的愛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比街上的易拉罐還要廉價。”
    他口中的愛是什麼呢？極端的占有和控製？衛雲歸想起幼時放學，他背著髒兮兮的書包回家，臉上掛著和小朋友打架後留下的傷口，母親很著急，追問打架的緣由。他躺在母親懷裏，遲來的委屈化成流不完的眼淚，他說，小朋友說我沒有爸爸，不配和他們玩。
    母親沉默了片刻，低聲向他解釋，你當然有爸爸，他比世界上任何一個父親都要愛你。在你沒有察覺的每個瞬間，他都在一直注視著你。
    他不願相信虛無縹緲的愛，有些埋怨這個隻說愛卻素未謀麵的陌生父親。他在母親溫柔的搖籃曲裏模模糊糊地閉上眼，溫暖的水流漫過他的身體，他想，什麼是愛呢？
    他的書包在夜裏被繡上漂亮的小花。他背著書包，不情不願地去了學校。昨天和他打架的同學像隻鵪鶉，埋著漲紅的臉挪到他跟前，為他昨天的嘲諷道歉。
    他驚訝地立在原地，忽然想起母親說，父親一直在注視著自己。
    父親知道自己被欺負，特意為他出頭了嗎？他乖乖吃飯、睡覺時，父親也會一直看著自己嗎？他這麼想著，仿佛看見一雙柔和的眼睛徘徊在身邊，流淌在母親懷裏的水流再一次包裹他，他遲鈍地察覺到愛的存在。
    在生命鐫刻記憶的**，衛雲歸就明白了愛的形狀，正因如此，陸沉舟的愛才像越收越緊的羅網般讓他避之不及。
    陸沉舟微笑道：“管你厭惡還是嫌棄，我給了你，你就要乖乖受著。”
    衛雲歸不擅長忍氣吞聲，渾身的尖刺都要應激般豎起，陸沉舟冰涼的手忽然摸上他隆起的孕肚。
    驟雨後陰濕的水汽此刻彙聚一處，衛雲歸渾身發冷，立刻按住他的手，反被他擒住手腕，狎昵地握在掌心揉弄。
    “哥哥一向強得很，我知道，我也拿你沒辦法。”
    “但現在有了軟肋，還要和過去一樣油鹽不進嗎？”
    衛雲歸惡狠狠道：“你要是敢動她，我會跟你拚命。”
    陸沉舟氣定神閑，嫉妒心卻如暴雨般洶湧浸沒理智：“跟你一起死，也算我活著的樂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