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善。”晏朝暮適時趕來，伸手扶住蘇隱。他以為蘇隱是蠱毒發作，麵色更加驚慌。
    蘇隱忍不住苦笑，還未借著晏朝暮的手站起來，便見一人從身後襲來，本能的一掌拍了過去。雙掌交錯，那人被震飛，而蘇隱也退後數步，眼前一片暈眩。他伸手抓住晏朝暮的手，低聲道：“你快走，晏朝暮。”
    “你要我去哪裏？”晏朝暮死死盯著圍過來的暗影殺手。
    這院落之中剩餘的人已經不多。
    秦昉還在勉力支撐，而梁奐已經坐在地上，他的義子梁溫橫劍攔在他的麵前，亦是窮途末路。幽十四在不遠處，臉上一片血色。
    不遠處大火映亮半壁天空，也將這黑夜染得如同白晝一樣。
    幽冥閣已經毀了，他便是逃，又能去哪裏。
    蘇隱也回身看向身後殘局，露出一抹苦笑。
    兩人剛剛起身，一人便攻了過來，隻是這些人都是纏著蘇隱去的，晏朝暮在發現這一點後，想要去幫忙，卻見身後黑袍翻飛，他急忙抬手甩出金蟬絲。
    金蟬絲被人抓住，淵濡亦出現在他身後。
    “你還真是陰魂不散。”晏朝暮低聲道。
    手掌一翻，金蟬絲便抖起來。
    淵濡適時放開手中金蟬絲，卻還是被割了一道口子。
    他的手心還殘留著上次的傷痕，看過來的目光也充滿殺氣。
    “晏朝暮，你都快死了，我便讓你做一個明白鬼吧。”淵濡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參天閣，側身避開晏朝暮的攻擊，一邊還手一邊笑。
    “洗耳恭聽。”晏朝暮冷哼，手下力道不減，招招致命。
    “三十多年前的蜀地之亂，怕是你們這些年輕人也不記得了。不過如今的蜀地之亂你應該是知道的。當年蜀王積威甚重，手下能人無數，尤其是琉璃宗，雖為毒宗不被中原武林喜歡，卻一心護著蜀王。此事傳到幽篁裏後，堂上那位十分忌憚，便多番試探。那蜀王是個好人，可惜時運不濟，他無意謀逆，但手下之人卻對朝堂十分反感。一來二去，那位動了殺心，於是派暗影圍剿琉璃宗。那蜀王其實是可以救的，隻是他沒有救。”
    因為他若救了便等同於謀反，屆時牽連到的便是整個蜀地。
    “琉璃宗維護蜀地多年，卻得到這般下場。於是，一部分人死了，一部分人歸順暗影。不久之後蜀王便因為各種莫須有的罪名被軒儒宗下令帶回幽篁裏。可惜那些人根本不是來抓人的。蜀王被萬箭穿心，死在蜀王府的大殿之上。隨後一紙公文，蜀王抗旨謀逆被就地斬殺。他死後，蜀王府上下百餘口除了年僅十八的小世子一個沒留。”
    軒儒宗倒是想斬草除根，隻是他當年依托軒君陌才坐穩皇位，如今又已殺了自己的皇叔，若連堂弟也殺，怕被後人恥笑，於是咬牙將這人留了下來。
    所幸的是小世子也是個聰明人，不問事不問政，隻做個閑人，就連後來喜歡的也隻是個什麼身份都沒有的女子，於是他就這樣活了下來。
    “那位和蜀王情深甚篤，少時也甚是儒慕，隻是最終亦未能全終。多年之後，世孫出生，那位不知為何對這世孫極好。隻可惜他的好在旁人看來便是惡。不僅世孫生命遭到威脅便是那世子軒白濯也幾次險些喪命，為護住唯一的兒子，世子夫婦不得不離開幽篁裏。隻是他們前腳走，後腳暗影的追殺便到了。”
    “老閣主是個好人，可惜，這世道好人不長命。”
    淵濡抬袖掃開迎麵而來的金蟬絲，一腳將晏朝暮踹開。
    晏朝暮落了傷，後撤數步，才堪堪穩住身形。他欲回身去看蘇隱如何，但淵濡已經飄身過來攔在他眼前。
    “他是好人，那你是什麼？”晏朝暮咬著牙問，手中的金蟬絲飛舞如花，濺起一片金光。
    “我嘛，如你一樣，自然是惡人了。”
    淵濡倒是一點也不避諱。
    蜀王為何那麼快便被落了諸多罪名，不就是因為當初琉璃宗有人不想死嗎？
    那些人覺得蜀王見死不救才心懷怨恨，卻不知不過是從一個火坑跳入另一個火坑。他入暗影多年行暗事，死在他手裏滅在他手中的人和門派家族不知凡幾，便是這幽冥閣，不也正處於當年琉璃宗的處境！
    “那即是惡人，何敢苟活，便不怕那蜀王來找你麼？”
    他若真的能來，我又如何不敢見他呢？
    淵濡低笑。
    他們這群苟延殘喘的最怕的難道不是死後亦見不到他麼？
    “晏朝暮，你可知當初害得幽冥閣被朝堂拋棄的人是誰？”
    淵濡出手隔開晏朝暮的一掌，回應他的是晏朝暮劃開他的手臂落下一道血痕的狠厲。
    淵濡盯著晏朝暮發紅的眼角：“看來你猜到了啊，那你為何不曾恨他。”
    “幽冥閣自己站位不對，失敗下場又有何怨恨。如果當初蜀王揭竿而起，難道你們琉璃宗便會舍了榮華不要那富貴名聲麼。”
    一個大門派背靠朝堂所圖不過名利雙收，既能承了這富貴榮華，為何又經不得失敗後的傾家蕩產家破人亡。
    淵濡聞言笑出來，一掌落在晏朝暮心口。
    晏朝暮手中的金蟬絲一鬆，差一點就掉下來。他回身勾住淵濡的手臂，一發狠，拽下半邊衣袖來，而淵濡的半隻手臂亦是鮮血淋淋。
    淵濡低頭看了一眼，並未將這些毒素看在眼裏。
    “你師父出自琉璃宗，這些東西對我沒用。”
    琉璃宗被清繳，一分為二，以白瑤為首的人投靠了軒儒宗並為活命出賣主子，而另一部分則死的死逃的逃。
    那白逸便是其中之一。
    “你們既然一心要他的命，為何他還活了下來。”晏朝暮喘了一口粗氣。
    他的毒對淵濡無用，但淵濡落在他身上的毒掌卻已發作，內息的紊亂讓他差一點就撐不住。晏朝暮惡狠狠的瞪向淵濡。
    當年這幫人為求活命殺了自家主子，如今故技重施，當真是真小人，難怪也不敢說自己是好人。
    “因為啊，因為有人心軟了。”
    白瑤當年為保住琉璃宗背叛了軒君陌，卻在世子一家要被滅口的時候心軟了。
    當時的暗影之主並不相信琉璃宗，但是軒儒宗覺得隻要是一把刀便能用，隻是這把刀最終落到了他的身上。
    因為白瑤聯合老閣主趁著稟告事情的時候，挾持軒儒宗，逼著他發誓不再追殺世子一家，而世子一家從此不為軒姓，永世不入朝堂。
    這江山還是他軒儒宗的。
    軒儒宗被逼無奈應了此事，世子一家這才躲過一劫。
    但是為了安軒儒宗的心怕他反悔，軒氏夫妻立誓將小蜀王送走，永世不得相認。
    所以蘇隱成了雲空山的一個小孤兒，而幽冥閣被清算，琉璃宗殘部被悉數斬殺，隻有淵濡幾人活了下來。
    “天子一言九鼎，如今為何又反悔了？”
    晏朝暮的手在發抖，眼前的人也出現重影，他想回頭去尋蘇隱，想知道他如何了，但是淵濡每次都堵在他麵前，將他逼回來。
    就如同淵濡說的，他晏朝暮便是死了，也要做個明白鬼，明白自己到底是因何而死。
    “他沒有反悔。因為要殺你們的不是他，而是我。”
    蘇隱在雲空山待了二十餘年，淵濡便在雲空山守了二十餘年。
    他告訴自己若蘇隱永遠留在這裏，那他便能一世安康，但他若離開了，他便親手殺了他。
    因為蜀地一直都很亂，因為當初那些擁護蜀王的未曾死絕。他們無時無刻不想著推翻朝堂替蜀王報仇。
    若是這些人知道蘇隱未死，天下必會大亂，那麼他們所作的一切毫無意義。
    因為淵濡會想如果蜀王當初叛亂了，琉璃宗未必會滅。因為他會想他既然選擇了背離軒君陌便不能再背離自己投靠的人。因為他會想，若是蜀王之後真的謀逆了，那麼當年的軒君陌不是白死了麼？
    可惜，蘇隱最終被逼下了山。他被暮雲收囚禁又被門下弟子救出時，淵濡是真的打算讓他死在那裏的，但他守了這個人二十餘年，到底沒能忍心。於是他給他下了蠱，想讓他做一個廢人，屆時是死是活全靠天命。
    隻是蘇隱命大，既未能死反而還跟晏朝暮攪在一起。
    當初追殺晏朝暮是軒臨未下的旨意，淵濡並不知情，等他知情的時候，蘇隱已經和晏朝暮在一起了。
    “所以你才想方設法的進來這裏麼？”
    晏朝暮甚至懷疑這一路而來，淵濡就是在逼他們回幽冥閣，好一舉鏟滅。而他能想到的棋子隻有霜飛流。可笑的是他平生也就做了這麼一件善事，便把自己和幽冥閣都搭進去了。
    淵濡冷笑數聲，也不再留情，手掌一錯避開晏朝暮纏過來的金蟬絲，一掌落在晏朝暮心口。晏朝暮再也站立不穩，跌在地上，很快便有毒物爬上衣擺，他亦隻是視而不見，慢慢爬了起來。
    他知淵濡玩夠了。
    淵濡把該說的都說了，如今也不想留情，便欺身過來，手掌變爪直取晏朝暮頸脖。

    作者閑話：

    淵濡：你都快死了，我便讓你做一個明白鬼吧。
    晏朝暮：你才鬼，你全家都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