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樣，你咬我呀。”洛瑤拎著空桶嘻嘻笑道。
    沐棠自然不依，操起另一隻木桶的水便潑過去。
    隻是洛瑤早已躲開，而他身後亦出現了兩道身影。
    “遭了。”沐棠暗道不好。
    晏朝暮看著水過來，急忙挽起蘇隱後退數步，一身輕功當真是飄逸非常。
    洛瑤和沐棠自知惹禍了，連忙低下頭喏喏的站在那裏。
    幽十四也放下了手裏的魚竿走過來道：“晏閣主，蘇大哥。”
    “師叔，晏叔。”洛瑤和沐棠帶著一身水汽，小心翼翼的開口。
    “秋日寒涼，這般玩耍當心生病，去換身衣服了再來。”蘇隱並未開口責備，隻是關心道。
    “可是小爐尚未升起，我還想著給師叔煎茶呢？”
    “就你們那點水平，能煎什麼好茶。回去把衣服換了，這裏有我呢。”晏朝暮擺了擺手道，連個爐子都生不好，自然是什麼也做不了。
    洛瑤和沐棠對視一眼，互相抱怨著下山去了。
    九裏山巔，夜可摘星辰，便是白日也似在雲霧中間一樣。
    蘇隱曾經最喜歡躺在這亭中，聽著風蕭蕭的聲音，看著雲山霧繞，想著人劍合一一步登頂。但如今站在這裏，他卻隻覺得那段隻有功法和武學的日子實在是太過枯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
    晏朝暮將小爐點燃，慢慢放上茶具，開始炒茶。
    這茶葉是剛剛從山崖摘回的，又在蒼水寒潭泡過，更是翠綠新嫩，此時炒製雖稍顯倉促，但也能保留一絲原味。
    這裏的茶具一應俱全，可想而知當初那些弟子亦是用了心。
    茶香隨著火候的升起而慢慢飄起來，蘇隱回眸望過來，見晏朝暮坐在小幾上炒茶，一點晏閣主的架子都沒有，他亦忍不住心頭一暖，走過來道：“我來試試。”
    晏朝暮看了他一眼，微微側身讓出一個位置來。
    蘇隱順勢接了他手中的炒茶掃帚，慢慢翻炒著茶鍋中的茶葉。
    晏朝暮就在他身旁守著，見他力道不夠，便伸手握住他的手教他怎麼弄。
    鮮嫩的葉子在鍋中慢慢舒展開來又卷曲起揉搓成條，帶著清冽的茶香味，微苦又微甜。
    “這秋露白比之春茶少了一絲苦味，多了一些甘甜。雖入口少了一些味道，但更加清爽回味。”蘇隱低聲道。
    這雲霧尖的茶他已經品了四季年年，每一個季節的味道他自然都記在腦中。
    “比之那酒如何。”晏朝暮笑道。
    “不能同日而語，各有千秋。”蘇隱搖頭笑道。
    茶葉炒製尚需一個時辰，晏朝暮見蘇隱逐漸掌握訣竅，便起身打算去收拾那被盛在水桶中的白尾。
    銀魚細長，看似沒有魚鱗，其實魚鱗最厚實。
    幽十四見狀急忙走過來想要幫忙，被晏朝暮伸手攔住。
    他猶豫片刻，退後一步，沒有再上前。
    風卷雲舒，時間匆匆。
    茶葉炒製好的同時，晏朝暮的魚片粥已經在另一個爐子上汩汩的冒著熱氣。
    他將爐子交給幽十四，走過來道：“見善，你去那邊坐著，其他的我來。”
    蘇隱知道晏朝暮今日為何凡事都要親力親為，也沒有太過糾結，便直接回了亭中。
    茶香魚鮮，他曾經沒能再品嚐一次的東西，如今都有人送到他身邊。
    暮色降臨，星河燦爛。
    晏朝暮伸手將煎好的茶送到蘇隱麵前，低聲道：“嚐嚐。”
    蘇隱看中杯中的琥珀色液體，湊到鼻尖聞了聞香味，隨後品了一口，眼眸驀然變得亮了幾分。晏朝暮便知他是喜歡的。
    彼時洛瑤他們已經收拾好桌麵，擺上各色食物，正巴巴的看著他們。
    蘇隱喝完杯中茶，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走吧，瞧他們都餓了。”
    他停頓了片刻道：“讓時茗和時幽也過來吧。”
    此處無主仆亦無師徒，無需分什麼尊卑。
    晏朝暮了然一笑，眉眼如月牙一般彎了下來：“就聽你的。”
    茶香肆意，美酒冷冽，魚肉鮮美，洛瑤嚐了那茶又品了那酒，隻覺得一個苦一個辣，便抱怨著不如傳聞中的好喝。於是她的麵前多了一份甜糕，是幽十四遞過來的。
    她回眸看著幽十四，笑得眉眼都成了一條縫。
    沐棠抱著一個酒壺，倒是覺得這東西特別好。
    以往他們年歲小，師父從不讓他們碰這東西，後來漂泊在外，蘇隱不喜酒，司卿又守規矩，自然極少碰這東西了。他喝得微醺，便笑洛瑤的眼睛成了一線牽。
    洛瑤自然不依，反駁他臉色緋紅像個女子。
    兩人鬧得不亦樂乎，而蘇隱抬起手中的茶杯朝晏朝暮笑了一下。
    晏朝暮一愣，隨即舉起手中酒杯，與他碰了一下。
    “見善，算來我們已經遇見七月有餘了？”
    他們初見時春花爛漫，如今歸來已是秋季荼蘼。
    他們賞過春花，度過酷熱，見過淒美紅楓，將來還要賞那紅梅勝雪。
    “才七個月呀。”蘇隱端著茶杯，亦笑道：“我還以為已經過去了好久好久。”
    他們過往的每一日都走得艱難，每一次的變故都如同過了一生一樣。
    原來他和晏朝暮在一起才七個多月而已。
    但當初的遭遇和相遇，卻恍若隔世。
    “與君傾心，自然度日如年。”
    晏朝暮抬眼看過來，那雙丹鳳眼中滿是深情。
    他知蘇隱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看似多情實則如寒梅一般清冷，總是淬著冰色。
    他亦知蘇隱笑起來，唇角的一段會有小小的梨渦，如同盛滿了清泉一般。
    但如今映入他眼中的是一個柔軟的溫和的人。
    他眉眼含笑，卻如萬物如初如沐春風。
    他唇角微揚，便是那淺淺的梨渦也如同倒進花蜜一樣，甜得他想嚐一嚐。
    但最終他隻是看著蘇隱也露出笑意。
    相知不在時間長短，而在是否真心相待。
    冥八漠然放下酒杯，慢慢走出去。
    亭外的山峰迭起都被埋在黑暗之中，而不遠處的寒潭亦泛著幽幽的冷光。
    她站了不一會兒，身後便多了一個人。
    “你不陪著你的小朋友，你來尋我做甚？”冥八問道。
    當初幽十四帶著洛瑤回三峨裏的時候，她是真的動了殺心。
    因為作為晏朝暮的影子，他竟然沒能護住自己的主人。
    但她亦知道，幽十四為何隻帶回了洛瑤。
    因為在晏朝暮心中，蘇隱也好，蘇隱的那些弟子也好，比任何人都重要。
    “冥八，我曾經特別怕他，怕他喜怒無常，也怕他一個不如意便殺了我，但更怕我什麼都做不好。”幽十四抬頭看著遠處的風景，低笑了一聲道：“我們都見過他曾經是怎樣一個人，所以如果有一個人能讓他開心快樂，哪怕隻是短暫的，我也會拚盡全力去做。”
    作為一個影子一個護衛，他沒有資格說替誰守護誰，但是他至少可以防著那些心有雜念之人，至少可以在他們需要的時候，直接斬斷那些危險。
    “你我相識一場，雖說算不得大緣分，但亦不希望刀上會沾上你的血？”
    他已經送走太多人，便更不希望身邊的人越來越少。
    “怎麼，幽十三一死，你便突然開竅了。不僅有了自己的小情人，還學會了猜測閣主的意思，如今又想教我做事嗎？”冥八完全不領情，冷哼一聲道。
    當初幽十四的懦弱她亦看在眼裏，也知若不是幽十三護著早便死了。但如今看來，護著他的不僅僅是幽十三。
    “你要怎麼想是你的事情。”幽十四對她的怒氣視而不見，隻是道：“我都能看出來的東西，你猜他會看不到嗎？”
    他隻是無暇顧忌或者根本沒有在意而已。隻是一旦冥八觸碰了他的底線，便會不一樣了。
    冥八臉色一變，繼而笑了起來，她回頭看著坐在亭中的人。
    晏朝暮就那麼懶洋洋的靠在那裏，但視線從未從蘇隱身上移開過。
    “他若活著，我自然祝他們白首不離；但是若是要在他和主人中間選一個人，我肯定會讓他死。”
    隻要蘇隱能活下來，她便不會動其他心思。但如果晏朝暮為了救他而要做什麼的話，便是違背命令她也會把晏朝暮留下來，不惜一切代價。
    “所以，你可以攔我，端看個人本事。”她掃過幽十四，目光狠厲又決絕。
    蒼山露重，一夜淒涼。
    沐棠已然喝醉了了，洛瑤雖然嘴裏抱怨嫌棄，但還是把人背了起來往回走。
    晏朝暮和蘇隱走在後麵，他們明明可以直接飛下去，但不知是不是夜色太好，他反而想和身旁的人慢慢的走。
    從高處望去，雲空山宛如無人空城一般，半絲燈火也無。
    蘇隱默默垂下視線，他知等他們離開這裏，這裏當真便荒廢了。
    不過也好，至少他一離開，這裏便永遠塵封。
    “師叔，我先帶沐棠回去了，您和晏叔早點休息。”進了後院，洛瑤便背著沐棠準備推門進去。
    蘇隱點了點頭，卻在洛瑤推開門的刹那，突然飄身而至，直接拽住洛瑤後撤。
    他帶人後撤的瞬間，門已經開了，數十隻弓箭直接破空而來。

    作者閑話：

    晏朝暮：與君傾心，自然度日如年。
    蘇見善：情話一套一套的~
    作者：還不是因為你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