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朝暮見他神色依舊蒼白，而且身形不穩，便伸手去扶他，誰知道蘇隱直接避開他，一言不發就抬掌朝笑笑劈下去。
    晏朝暮一驚，等反應過來時已經攔下蘇隱一掌。
    “見善，現在還不能殺她？”
    雖然笑笑滿口謊話是否是金青未嚐可知，但是她卻是唯一能救蘇隱的希望。便是真的要以命換命，他也願意一試。
    “她口中無半句真話，留著也是一禍害，不如趁早殺了，以絕後患。”蘇隱冷聲道。
    如果笑笑隻是不能救他，他並無半點怨言。但是若這人想要算計晏朝暮的話，那便留不得。
    因為他知道為了救自己，晏朝暮當真動過以命換命的念頭。
    “但此間除了她，我找不到任何人救你。”
    “那便不要救了。我蘇隱的命也沒有那麼好拿。”蘇隱怒道：“我隻是中了蠱而已，又不是非死不可，晏朝暮，我能想辦法控製它，我答應過你隨你回三峨裏，便絕不會食言。”
    隻是歸去的是一個人，還是一具屍體，他亦不知道了。
    “蘇見善，你若不在了，我活著也無意義。”晏朝暮低低開口。
    蘇隱赫然停下來，看著晏朝暮忍不住蒼涼的笑出來。
    他不想死，他想活，但是那不是用晏朝暮的命來換。
    便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笑笑突然仰頭笑起來，她笑得全身都在抽搐，卻始終在發笑。
    “你笑什麼？”晏朝暮冷聲道。
    笑笑笑得發抖，一張臉卻慢慢變得哀傷起來。
    她用自己完好的那隻手按住自己的心口道：“我笑什麼，我笑此時的深情隻是空口白話而已，哪有人願意為別人而死，哪怕是自己的愛人，是自己的骨肉，哈哈哈……”
    笑笑小小的身影伏在地上笑得不能自已，蘇隱哪怕心中已然有了殺意，卻也忍不住覺得這人可憐起來。
    “她並不可憐，你們別被她騙了。”站在一旁的崔常見敲了一下拐杖道：“這人就是個妖人，當初為了學習毒術，不惜利用自己的夫君，甚至還拿活人煉蠱，當真是壞事做絕，她有今日這般下場也是她罪有應得。”
    原來這金青確實與一個叫花重錦的琉璃宗弟子相愛，但是那並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她知道這花重錦過目不忘記得很多琉璃宗的秘籍，她不過是利用他學習毒術而已。
    她一邊學習毒術，一邊拿人煉蠱，十足的妖人一個。
    後來這件事情被琉璃宗察覺，是那花重錦苦苦哀求才保下了金青一命，而條件便是避居山林從此不入江湖。
    不知是因為真情感動還是被打怕了，這金青當真隨那花重錦隱居山林，還有了一個女兒。
    原以為這件事情就這麼結束了，但誰知蜀地又出現拿人煉蠱的事情。
    琉璃宗自是不肯再縱容，便廢了這妖女武功，讓她再也不能行惡事了。
    但不久後，琉璃宗失竊，丟了一樣東西。
    而這東西便是同心蠱的秘方。
    同心同命乃是兩蠱為一。
    一求同心一求同命。
    金青將這蠱用在了自己和她的女兒身上，然後她活成了一個怪物，而她的女兒死了。
    晏朝暮回眸看著伏在地上的笑笑，神情慢慢變得冷厲。
    若非崔常見出現，笑笑露了馬腳被他及時發現，他和蘇隱大概也會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晏朝暮身上殺氣四溢，蘇隱自然也察覺到。他之前想殺這人永絕後患，如今聽了她的故事反而覺得這人活著大概就是最大的懲罰。他伸手抓住晏朝暮的手，無比的慶幸一切都來得及。
    晏朝暮看著被握緊的手，眉頭微微鬆動下來。
    “怪物？”笑笑仿佛聽到極好笑的事情一般，她抬起頭惡狠狠地瞪向崔常見：“若不是那個女人不肯給我解藥，我女兒如何會死，是她害死了我女兒，也害得我變成這般模樣，她才是那個罪該萬死的人。”
    “那解藥是假的，同心蠱同心同命沒得解。要麼一人活，要麼兩人一起死。”
    同心蠱乃是創建琉璃宗的那位宗主研製出來的，意圖就是為了挽回她最喜歡的人，她想要的是同心同命白首不離，但最終她活了，她喜歡的人死了。那人雖然不滿意她的種種作為，卻還是甘願赴死救他。而活下來的宗主非但沒能救回她喜歡的人，自己也變成不人不鬼的怪物。崔常見搖了搖頭，若是這蠱真有那般奇效，琉璃宗為何不許門下弟子碰。
    若非那宗主便是心思詭桀的苗女，又如何嚴令門下弟子不得和苗女往來。
    一切皆有緣由罷了。
    他低頭看著笑笑道：“你自己便深受其害，如何還要誆騙他人。”
    “她不過是想拿我們試藥而已。”晏朝暮突然開口，他現在已經可以斷定那盒中的便是解藥了。
    “我不信，同心蠱一定有解，你們都是騙我的。”金青尖聲叫起來。
    “你自己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難道你覺得有什麼東西可以起死回生嗎？”崔常見道。
    “我根本就沒有殺死我的女兒，她一直都在我身體內，所以有了解藥，我便可以救她。”笑笑掙紮著爬起來，朝晏朝暮伸出手道：“你們不敢試，那是你們怕死，但是我敢啊，所以你把解藥給我。如果它有用，你也能救你的小情人不是嗎？”
    晏朝暮冷冷看向金青小小的身影，突然問道：“活下來的到底是笑笑，還是你阿娘？”
    笑笑突然停在那裏，一雙死魚一般的眼睛斜著看過來，那一瞬間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無辜，卻又很快被陰霾所替代。
    她歪著頭笑了起來，笑著笑著流下眼淚。
    活下來的那個人到底是誰，笑笑自己也不知道了。
    因為她也想活，她阿娘也想活，她們便如同那甕中的蠱蟲一樣，隻有成王的那個人可以活下來。但爭來爭去，她已不知道活的到底是她還是她的阿娘金青。
    她記得她阿娘是如何把她阿爹騙回去的，她記得她阿爹是如何後悔的，她記得琉璃宗找上門說她阿娘死性不改時，她阿爹是如何萬念俱灰才會一把火燒了他們曾經的家將他自己和那些秘籍一起埋進火光之中。
    她亦記得她阿爹死後，她娘便瘋了，竟然拿她煉蠱。可是她也記得阿娘說過，她們要報仇，為她阿爹報仇。
    隻是她就算是人蠱王也打不過琉璃宗的那些人。
    那些人沒有殺她們，真正將她們害得走投無路的是那個小女孩。
    她阿娘想要救她才會去偷同心蠱的。隻是那蠱最終隻能活一人，她活了，而她阿娘死了。
    她不想她阿娘死，所以她去求那個白瑤，但白瑤卻不願意把解藥給她，甚至還想殺了她。於是她害怕的躲了起來，等她再次出來時琉璃宗被滅了，而白瑤亦不知所蹤。
    為了找白瑤，她離開蜀地，一個人在外漂泊。
    有人憐憫她願意給她一口吃的，有人欺負她想把她換錢，但那些壞人都死了。
    她找了好多年，才終於找到白瑤。
    琉璃宗沒了，白瑤也不打算殺她了，隻告訴她同心蠱根本沒有解藥。那東西不過是一個念想而已。
    其實在很多年前，白瑤便帶她來過九裏來過雲空山給她看過那個盒子。
    但是她忘記了，因為不知從何時起，她似乎成了她的阿娘。
    她知道自己並不愛那個琉璃宗的傻小子，她和他在一起不過是為了利用他而已。她知道她並不喜歡隱居山林，每日借口的上山采藥不是捉人煉蠱而已。她知道偷走秘籍的人根本就不是琉璃宗的人而是她沒有殺掉的一個小女孩。她知道是那個小女孩到處作惡才會將琉璃宗引過來。她知道她明明是害怕琉璃宗報複才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傻瓜送死卻還一副琉璃宗毀了她的模樣極力想著報仇。她亦知道她帶著手中的人蠱王準備血洗琉璃宗時，是白瑤看在笑笑的份上留了她一命。
    而最後她們碰到了那個小女孩。
    金青拚了性命才從那小女孩手中將笑笑搶回來，而為了救笑笑，她偷走了同心蠱，一心想著把女兒救回來。最終她發現那蠱隻能救一人，而她也不想死。
    她以為活下來的人是她，所以一心想著到九裏到雲空山找解藥。但她忘了，笑笑之前就來過了。
    “我是笑笑，亦是金青。”笑笑看著自己小小的手，突然哭了出來。
    她笑的時候滲人，哭的時候更是滲人。
    蘇隱回頭去看晏朝暮，晏朝暮把那個盒子拿了出來。
    之前晏朝暮想要打開這盒子，笑笑驚慌的阻止了，原來不是因為這盒子裏的東西不能見光，而是因為她早便知道這裏麵什麼也沒有。
    晏朝暮慢慢打開盒子，裏麵果然什麼都沒有。
    白瑤當年不肯給解藥是因為知道同心蠱無解，想要殺笑笑也是因為知道這樣的遭遇對於一個孩子而言太過淒慘和殘忍。而後來帶笑笑過來也隻是想斷了笑笑的念想，讓她死了這條心。
    隻可惜死心的是笑笑，而不是金青。

    作者閑話：

    笑笑：要麼一人活，要麼兩人一起死？
    晏朝暮：知道什麼叫雙死即HE嗎？
    作者：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