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三章我們殺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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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莊默默的看著杯中的酒,然後仰頭喝下去。許是喝得太急,他被嗆住了,咳得眼淚直流。他沒曾見到想見的人,卻流出了他一直未曾哭出來的淚。
他不知道他想見何人,是見蘭姨,還是見張翁。見了蘭姨,蘭姨會不會罵他怎麼這麼沒用,沒曾救下她。見了張翁,張翁會不會責問他為何出手殺了他,張翁沒死在敵人手裏,卻死在他視為孫子的自己手裏。
“你們要殺我嗎?”
“我們殺你做什麼?”晏朝暮反問。
小莊想說,殺了我,可以阻止我做很多的錯事。可是若他將這件期頤加拘在這些人身上,與他逼人謀財害命有何區別。
他沒問能不能跟他們一起走,因為他知道他若留下來,便如同一條毒蛇,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便會蘇醒了咬他們一口。
我好希望成為他們中的一個。
小莊眼角含淚的看著不遠處的雲空山小弟子,視線落在那飄然而起的青衣人身上,默默的笑了出來。
蘇隱過來時,正好看到小莊離開的身影。他微微錯愕一下道:“他似乎不太想見到我。”
當初他差點就殺了對方,對方自然不會喜歡他了。
他不是不想見到你,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見你。
晏朝暮無聲的笑,將準備的茶放在蘇隱身邊。蘇隱放了小莊一條生路,但這條生路其實早就注定了,走不長。
小莊不想見的大概隻是蘇隱微微失望的眼神,以及後悔當初的心軟。
“我們明日啟程吧。”晏朝暮道,他們在此逗留已久,可以離去了。
多留一日便多一日的變數。
蘇隱抬眼看著他,那一眼瀲灩至極,晏朝暮微微呆了一下,心中的喜歡更加明顯。
“不可,你的傷勢還未愈合。”
“見善,這句話我都聽八百遍了。這一點點傷根本不礙事,便是真的礙事,不是還有你嗎?”一路西去雖然坎坷多,但他身邊不是有蘇隱護著嗎。便是他不能動了,蘇隱也能護著他,又何必耽擱這幾日。
蘇隱皺眉不語,晏朝暮不知他心中想什麼,隻能湊近一些道:“我的傷好沒好,見善一看便知,不如今晚就看一下如何。”
“說什麼渾話呢。”蘇隱笑道,伸手卻拉下晏朝暮的衣襟,兩人的臉咫尺之隔,晏朝暮覺得隻要動一下,他便能擦過對方顫動的長睫毛。
“我便是不看也知道你傷勢未好,明日走不得,要走也得三日後。”明日晏朝暮會重新換一次藥,屆時等藥性染透了,再走也不遲。
“好,三日便三日。”晏朝暮盯著眼前清俊幹淨的臉,微微笑了一下。許是這一聲笑讓兩人貼得更近了一些,蘇隱下意識的鬆開手,卻不想晏朝暮伸手攬住他的脖子,將人按了下來。
一邊是茶香,一邊是酒冽,兩者相融卻不知為何是先苦後甘。
次日眾人醒來,已然不見小莊的身影。
幽十四告訴晏朝暮,小莊是昨夜走的,因之前晏朝暮已說了不管這事,他便沒有追過去。
晏朝暮點點頭,回頭去看蘇隱。蘇隱正站在廊道下不知道在和司卿他們說什麼,見他望過來,便也抬起頭來,似乎對小莊離開的事情並不在意。
其實小莊自己離開才是最好的,因為他們不能殺,亦不能留。
“你與他們說什麼?”晏朝暮走過來,司卿他們剛剛離開,他便問。
“我讓他們去備一些驅熱降噪的消暑藥,順便備一些冰塊。”蘇隱道,他們不日便要離開這裏,自然要早做準備。他之前不在意是因為晏朝暮會準備。如今晏朝暮有傷在身,他便有樣學樣的多注意一些。
晏朝暮想說這些東西幽十四會準備,轉念一想又停住了,笑道:“他們毛手毛腳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準備好,不如我們一道去看看如何。在這裏也待了許些日子,人都快乏倦了。”
他們這些時日不曾出門,既有晏朝暮傷重的緣由,也害怕城中還會遇到舊人。比如那沒有離開的暗影黑衣人,也比如那些從初月山莊而返的江湖人。
一晃也快十日了,想來該來的該走的都差不多走完了。
這個叫燭泠的城鎮並不大,背靠魏陵,隻因南北通透,才顯得人氣頗甚。南來北往的行商走販都會在此歇腳逗留一些時日。司卿三人原本還興致勃勃的遊走街市,但是在幾次想去湊熱鬧被蘇隱喚回來之後,也顯得有一些失落。他們避居已久,難得出來走動,自然也想好好賞玩一番。
“他們難得出來,你何必拘著他們。左右就這麼兩條街,出不得事,我讓十四跟著他們,不妨事。”晏朝暮伸手拉了拉蘇隱的衣袖道。
蘇隱無言的看著他,回頭去看司卿他們,見三人都渴望的看過來,隻能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他一表態,洛瑤便拉著沐棠衝了出去,還是司卿稍微穩重一些,朝蘇隱和晏朝暮行了一禮,才跟了過去。
好不容易把一群小孩哄走,晏朝暮眼底的笑意也掩藏不住了,就連行走間在衣袖間摩擦而過的手也被他握在手裏。
蘇隱試著抽了一下,沒有抽出來,便索性隨他去。
燭泠還在北地,集市叫賣的多是一些他們未曾見過的東西。晏朝暮瞧得好玩,便拉著蘇隱去嚐試,從辣的到不辣的,從甜口到鹹口的,把兩個南方人吃得眉頭都皺起來,最後找了間茶館進去清口去了。倒快把正事給忘幹淨了。
兩人坐在茶館二樓,桌上是茶館特有的涼茶和茶點。晏朝暮隨手嚐了一塊酥餅,便不再動口,隻是看著蘇隱吃。
蘇隱一路跟著晏朝暮胡吃海喝,口裏全是辛辣的味道。如今有了茶點,便多吃幾塊解膩。見晏朝暮盯著他不放,便問道:“你看著我做什麼?”他們朝夕相對,晏朝暮看他的機會絕對比看自己的多。
“見善,你是真的願意隨我回三峨裏嗎?”
“怎麼想起來說這個?”蘇隱微微頓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落在手心的酥餅碎屑,反問道。
晏朝暮也不知道為何會問,大抵是他不甘心,大抵是他替蘇隱不甘心,大抵是他想他的蘇見善明明該是名震天下的大俠士大劍豪,是後人提及時便會心生向往的存在。而不是背負著與魔為伍的惡名隱居在三峨裏,還不知後人如何評說。
“見善。”他移開視線望向窗外,卻輕輕喚了蘇隱一聲。
蘇隱抬頭看他,見他望著窗外,便也不由得望過去。
嬉鬧的集市中,車馬如龍,原不該意外。但對麵的角落裏的卻站著一個人。那人不過七八歲的年紀,穿得還算整潔,但是頭發卻亂糟糟的,正是昨夜便已經離開的小莊。
小莊並未注意到他們,而是待在原地發呆,他手裏捏著一個白胖胖的大包子,視線也一直追著另一個方向。
那裏有一對母女,女子穿著明紅長裙,頭戴發髻,姿容姣好。而那女孩大約四五歲,穿著紅色小衫,頭上梳著兩個圓髻,正從女子肩膀上探出頭來看著後麵的人。小小的臉上洋溢著明豔的笑容。
那對母女應是家世不錯之人,因她們身後還有一名家丁模樣的人跟著。
“原來他未曾離開。”蘇隱低聲道,一時之間也微微有些感慨。他自覺並非善人,所以小莊離開時,他是鬆了一口氣的,如今再看到這人卻也覺得他小小年紀便在江湖流落,也非是好事。
“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該去何處吧。”晏朝暮收回視線道,他見蘇隱麵色有些暗沉,又道:“他自行離去,便已是想好了今後的路。人生在世,所遇也非全是惡人。”
至少那贈與他饅頭的人便是其中之一。
即便暮色沉沉,但總有光亮會泄露出來,隻要抓住了,也非是一條路走到黑。
“晏朝暮,你說若是殺了他會不會更好。”
“為何這樣問。”晏朝暮神情奇怪的問道,他知蘇隱這人麵善心也善,根本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去殺人。
蘇隱低頭不語,因為看到小莊,他大概便想起自己。若是都受製於人任人擺布,是不是在自己還能控製,亦或是還有選擇的時候便死掉好了。
小莊一人,能殺的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但凡遇到一個高人,也是送死的命。
但蘇隱自己不是。他若失去神誌,淪為殺人工具,那麼死在他手裏的人不知凡幾,便是想要以死謝罪,怕也是做不到。
“與其受製於人,在自己能選擇的時候了結自己也非壞事。”蘇隱話音剛落,晏朝暮便伸手按住他道:“蘇見善,我一定能治好你。如果你希望,我也能夠治好小莊。”他突然想他不應該放任小莊離開,而是應該把小莊留在身邊,因為他能夠製止小莊發狂也能製止小莊再次淪為殺人工具,他若能解了小莊身上的毒,那麼也定能解蘇隱身上的蠱。
“你這是怎麼了,我何曾懷疑過你。更何況我從來也未曾懼怕過身上這蠱。它當初未曾殺了我,難道我蘇見善還能栽在這裏不成。”蘇隱笑了一聲,推開晏朝暮的手,伸手去拿桌上的涼茶,明明剛才還口有回甘的涼茶喝起來怎會這般的苦澀,莫非是放得時間太長,涼透了,所以才大不如以前。
他微微皺起的眉頭沒有逃過晏朝暮的視線,他怔然片刻,第一次有了一種焦灼,而這種焦灼便如同心中有一團火焰一樣,時時燃燒卻又察覺不到疼痛。若是以前,他會怎麼做。他大概會殺了這個讓他痛苦的人。但現在他進退都難。
暗影的人他殺不得,牽一發動全身,他能豁出自己的性命,卻不能拿整個幽冥閣陪葬。也因為那個擾亂他心扉的人他更動不得,他恨不得揉進骨血裏的人,他如何舍得去傷害。
他回頭去看窗外,想把小莊帶回去,隻是他望過去的時候,那裏已然空空如也,小莊不知在何時消失不見。
集市熙攘,哪裏都是人臉,卻沒有一張熟悉的麵孔。
燭火搖曳暈染出一片不大的光圈來,在這光暈中透出兩個**的影子。蘇隱小心的替晏朝暮敷好藥纏上軟布之後,才鬆了眉頭。
晏朝暮已然察覺不到疼痛了,卻還是被蘇隱的小心所愉悅。
作者閑話:
晏朝暮:我們殺你做什麼~
小莊:你不是幽冥閣的魔頭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