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叔，您還好嗎？”司卿焦急的道，幾個人圍在他的身邊，臉上都是擔憂。
    蘇隱微微晃了一下頭，他已然清明，但剛才差點失去意識的感覺還是彌留在心底，那一點點僥幸也蕩然無存。他能殺盡所有攔在麵前的人，但也能成為別人手中的一把刀。
    可笑，可笑，他甚至不知道他會受製於何人。
    “師叔，您別嚇我們？”見蘇隱遲遲不曾開口，洛瑤嚇得臉都白了。
    蘇隱伸手摸摸他的頭，道：“我沒事，倒是你們怎麼過來了。”
    他和晏朝暮出來時，未曾帶著他們。一是保護，二也是不想讓他們參與此事。
    “幽十四不肯告訴我們你們去哪裏了，所以我們就跑出來了。”洛瑤道。
    他們要走，幽十四攔不住，便隻能親身看著他們。當然其中威脅幽十四的話，她沒敢告訴蘇隱。幽十四是個木頭，但也有懼怕之人。
    蘇隱皺著眉頭，卻到底沒有出口責備，隻是看著幽十三和幽十四離開的方向，心底微微有些遺憾。
    成名已久如孟清輝，名門棟梁如衡刃遠，還有一代魔頭如晏朝暮，都栽在這個破舊的義莊裏麵。即便服用了解藥，幾人都是臉色鐵青。
    蘇隱服下司卿送過來的解藥，稍微調息片刻便站起身來。之前那毒被他逼出大半，方才能活動自如，如今服用解藥，便已然無大礙。真正嚴重的是晏朝暮和孟清輝。
    晏朝暮渾身是血，雖是皮外傷，但也需些時間調養。而孟清輝中了小莊一掌，本就負傷，後來被那些死士波及，傷上加傷，正坐在一旁運功調息。
    蘇隱徑直走來，那些華山派的小弟子都驚訝的看著他，卻並未阻攔。他盤腿坐下來，伸手按住孟清輝的後背，為他療傷。
    幾個小弟子麵麵相視，最終都走到一邊，不再打擾。
    “晏叔，你忍著點？”洛瑤雖然平常跟司卿沐棠混在一起，一副假小子的毛毛躁躁，但終歸是女孩子，心細一些。此刻小心翼翼的撕開被鮮血黏住的衣衫，往一片血肉模糊中撒藥粉。她能感覺到手下的人在微微發抖，連帶著她也覺得手有一點軟。畢竟在他心目中，晏朝暮是一個和蘇隱一樣強大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洛瑤，你若再抖下去，那藥粉就撒了。你晏叔我好不容易研製出來的千金散便要被你糟蹋了。”晏朝暮歎了一聲道。
    洛瑤聞言一愣，連忙手忙腳亂的給他上藥。
    晏朝暮沒有在意身上的傷勢，而是回頭去找蘇隱，結果就看到蘇隱正在為孟清輝療傷。他自己明明也才剛剛解了毒而已。想到這裏，他不禁伸手拿過被他放在一旁的解藥瓶。
    藥瓶乃是琉璃製作，花紋獨特，如同纏繞的巨蟒一樣，而瓶底有印章，一時間他看不出什麼名堂來，卻記得之前蘇隱問過幽十三為何會有琉璃宗的東西。
    如果這真出自琉璃宗，那麼這些隨時會自爆的死士也好，小莊被控製也好，甚至包括蘇隱身上的蠱毒似乎都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暗影中有人善毒，而這人極有可能出自琉璃宗。可笑，琉璃宗被毀就是出自暗影之手。
    “蘇掌門，可以了。”運轉一個周天，孟清輝的神情也變得舒緩很多，他睜開眼睛，開口道。
    蘇隱這才撤掌，起身站起來。
    “之前是老夫有所誤解，老夫甚感慚愧。”發生這麼多事情，孟清輝已然知曉這件事情與幽冥閣並無幹係，他知晏朝暮能在這番誤解下還能不翻臉，多半是因為蘇隱。
    “我之前覺得，你好好的一個名門之後，跟他走在一起，勢必會走上歧路。如今看來，是老夫錯了。你若能堅守本性，勸導晏朝暮向善，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耳邊是孟清輝的歎息，眼前卻是晏朝暮低頭研究著手裏的藥瓶時露出的微微詫異，蘇隱突然笑了一聲，他回頭看著孟清輝道：“孟掌門，我非佛陀，如何引人向善。你們隻看到了晏朝暮心狠手辣的一麵，卻未曾看到對方亦有心善的一麵。”他和晏朝暮一路走來，算計有，猜忌有，但人總有不經意露出本心的時候。晏朝暮未曾下手殺江籬，未曾下手殺蘭姨，亦未曾下手殺小莊，不僅僅是因為蘇隱在他身邊，而是那些人與他無甚冤仇，不至於取人性命。
    冤有頭債有主，因還果報！
    “他於眾人而言是晏魔頭，是因為江湖人都害怕他的報複；他於你眼中是惡人，是因為你覺得他殺了太多的人，但他於我眼中未必是。若是有人滅了我雲空山，便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不會善罷甘休。”他想他有些話要食言了，因為他現在不能去三峨裏，因為他尚有很多的事情沒有解決。
    孟清輝見他神情肅穆凜然，也便不再開口。親人遭遇橫禍的不是他，而被滅了山門的人亦不是他。他不是晏朝暮亦不是蘇見善，如何能評斷這兩人行事做人到底是好還是不好。他歎了一聲，心道自己馬上就回華山了，隻要蘇見善和晏朝暮沒有做出天怒人怨的事情，他大概也不會再出來，左右也看不到。
    衡刃遠的傷勢較之孟清輝算輕的，稍作休息後也恢複過來。他坐得離孟清輝不遠，孟清輝和蘇見善的對話，他亦聽得一清二楚，神情也變得有些複雜。
    他抬頭看過去，正好和蘇隱的目光對上。說不上來蘇隱的表情到底是笑意還是冷意，但他知若是此間生事，蘇隱定不會善罷甘休。
    他突然想起孟清輝曾經說的那句話，習武不易，卻非殺人之道，好自為之。是啊，若是蘇見善自己不能堅守本心，便是他們群起而攻之，傷的不過是武林根本，損的不過是年輕根基。所以比起清算圍剿，大概便隻能希望蘇隱記得自己是名門之後，能真的讓晏朝暮不再作惡。
    他無聲的歎息一聲，朝蘇隱點點頭，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畢竟若非蘇隱和晏朝暮出手相救，他們便都折損在這裏了。
    “洛瑤，我來吧。”看著洛瑤手忙腳亂的樣子，蘇隱開口道，順勢接過洛瑤手裏的藥瓶。
    藥粉落在血肉上，便氤氳開來。蘇隱明明已經見過很多鮮血淋漓，但仍舊覺得心中酸疼。他想，大概是因為這人是晏朝暮吧。
    “你要拖著他，又何必拿自己的身體不當一回事。”蘇隱低低的聲音就落在耳旁，晏朝暮忍不住笑了一下，低眉道：“我若不表現得真一點，幽十三如何相信。”更何況生死攸關之際，他哪有那麼多的功夫去算計這個問題。於他而言，隻要能成功，用他人還是用自己都無妨。
    蘇隱驀然想起晏朝暮狠起來連自己都能算計，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伸手按了一下晏朝暮肩膀的傷口。
    “好疼，見善。”晏朝暮慘兮兮的哼了一聲。
    疼不死你。蘇隱暗道，心到底是軟下來，敷藥包紮傷口的時候，也小心翼翼了許多，隻是他到底不怎麼受傷，也不怎麼伺候人，算起來比洛瑤也強不了多少。
    “師叔，那個小毒物醒了。”沐棠匆匆跑過來道。
    蘇隱手下不停，輕輕嗯了一聲。
    “先不管他。”晏朝暮開口道，小莊受製於人，又失了本心，就算過去了，也問不出什麼來。“你們離他遠一些。”想了一會兒，他又叮囑一聲。
    沐棠點點頭，匆匆離開。
    沐棠剛剛離開，孟清輝和衡刃遠便走了過來。
    此間風卷風舒，夜已擦黑，兩人正好站在光暈的方向。晏朝暮隻覺得眼前暗下來，便微微抬起頭來。
    他其實和這些人相處的時間已經很多了，但這大概是他的身份暴露後，第一次還能這麼平和的站在一起，尤其是不久之前他們還曾針鋒相對。
    “此番多虧晏閣主出手相救，我等才能幸免於難。”孟清輝抬手行禮道，他身後的衡刃遠亦跟著行了一禮。
    這些人，倒是恩恩怨怨分得明白，今日能道謝，他日亦能揮劍相向。
    “隻是順手而已，孟掌門、衡掌門無需在意。”他不能起身，隻能坐在那裏。
    孟清輝也未曾計較，隻是道：“不知晏閣主打算如何處置那小孩。”
    “此事便不勞孟掌門費心，他一瘋癲之人，於你們正道不合，你們帶不走。放心吧，他亦有用處，左右殺不得。”晏朝暮沒想到事已至此，孟清輝還關心小莊的事情，到底該說他是心善，還是因為小莊年歲太小了呢。也對，這般小的孩子應該在親人身邊千嬌百寵，而不是被當做利刃一樣四處殺人。
    “如此便好。”孟清輝點點頭，轉身離開，隻是剛抬步便聽到晏朝暮在身後道：“孟掌門，此事是暗影和我幽冥閣的私事，你們這些正道名門便不要插手了，免得誤傷。”
    孟清輝皺眉，卻到底沒有說什麼。
    衡刃遠跟在他的身後，皺著眉一聲不吭，卻回頭看了晏朝暮一眼。
    有些成見沒辦法一時就放下，有些恩怨也沒辦法一筆勾銷。
    晏朝暮回了一笑，目光微微冷了下來。
    衡刃遠見狀，臉色變了一下，低哼一聲，一甩衣袖帶著門下弟子離開。

    作者閑話：

    晏朝暮：好疼，見善~
    幽十四懷疑人生中：起猛了，看到閣主撒嬌賣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