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客人是誰？”蘇隱回頭問。
    若百媚莊如晏朝暮所說是個有錢便能驅使的殺手組織，那又是何人要陳遠，而且還是抓活的。
    陳遠不過一個浣花門小弟子，何人不惜重金要抓他。
    “這個我早就說過了，百媚莊隻認錢不認人，更何況客人要是能露麵，也不會請我們百媚莊了。”蘭姨笑吟吟的道，眉目顧盼之間蓬風情流轉。
    隻可惜一個蘇隱未曾看在眼裏，一個晏朝暮眼裏隻有蘇隱，哪會顧及旁人。
    蘭姨眼見兩人不為所動，臉上的笑容也掛不住了。
    她道她是真的不知客人來曆。
    百媚莊收錢去抓人，得了消息再送人。可惜客人還未來消息，反倒是他們二人找來了。
    “這麼說來是我們來得不巧了。”蘇隱忍不住挑眉。
    蘭姨正要應聲，便見蘇隱將一個箭筒放在桌上道：“那小弟子的事暫且不提，我問你這箭筒從何而來。”
    蘭姨之前所用的小箭與袖無影有異曲同工之妙，他猜測或許還有人會這袖無影。
    “這東西啊。”蘭姨伸手順了一下頭發道：“乃是窮婆婆所有。”
    她不經意的看了晏朝暮一眼道：“便是被你們殺死的那個。”
    晏朝暮不置可否，蘇隱恍若未聞，蘭姨心中一泠，她原以為這人看著溫和應是心善之輩，如今看來也未必。
    “窮婆婆是何來曆我並不知曉，我這百媚莊收的都是無根無往之人，誰知她以前經曆過什麼。不過她這暗器著實難學，我所學不過是我用著最順手的方式。”她學不來袖無影的精髓，自然怎麼簡單怎麼來。
    原來如此。蘇隱微微有些失望，卻也並未再問。
    兩人坐了一個時辰，終於有人回來了。見那人進來，蘭姨也鬆了一口氣，像送瘟神一樣告訴兩人人已經在樓下了，他們即刻便能帶走。
    晏朝暮和蘇隱對視一眼，跟著蘭姨一起下樓。
    陳遠被帶回來時昏迷不醒，晏朝暮查看半晌竟不知陳遠為何不醒。他回眸看向站在身後的蘭姨，心中殺意四起。
    蘭姨急忙道他隻是中了百媚莊特製的迷香，服用解藥後一日便能醒來。她小心賠笑，並讓人送上解藥。晏朝暮在驗明解藥無礙後，一身的殺氣漸消。
    此地不宜久留。晏朝暮拎起陳遠，在蘭姨小心而戒備的眼神中和蘇隱一起往外走。
    蘇隱總覺得這蘭姨看似笑得討好，但骨子裏總透露著一股怪異。所以他和晏朝暮不碰這裏的任何東西，亦不想在這裏大開殺戒。百媚莊專做暗事宛若毒瘡，滅了不足為息，隻是百足之蟲死而難僵，他和晏朝暮本就行走艱難，沒必要再惹是非。
    此時青天白日，百媚莊尚未開門做生意，除了幾名看著麵色不善的打手之外，便無旁人。兩人出了大廳，正要出門之際，隻聽蘭姨喊了一聲：“小莊。”
    一個孩童出現在二樓，形似鬼魅一樣撲下來。晏朝暮揮袖去攔時，蘭姨已經飛身而來。晏朝暮早有防備將陳遠推給蘇隱。
    蘇隱伸手扶住。
    變故便在這一刻出現，原本昏迷不醒的陳遠突然睜開眼睛，抬手便朝蘇隱胸口拍去。蘇隱猛的後退幾步，避開攻擊。隻是落腳之處，那孩童已躥過來，揚手似乎撒了什麼出來。
    蘇隱抬手捂住口鼻，卻感覺頭有一些暈。
    “晏朝暮。”他忍不住想叫出這個名字，但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蘇隱。
    晏朝暮眼見蘇隱倒下去，臉色驀然變得陰冷，他抽出蟬絲，剛剛破空，便覺得心口發麻。
    遭了。
    他低低的歎了一聲，一頭栽了下去。
    百媚莊能存活這許久，自然不僅僅是依靠這些老弱婦孺的身手，而是他們善毒。
    兩人先後栽倒，蘭姨不敢托大，而是示意小莊過去。
    小莊表情默然，卻還是聽話的走了過去。他走得極為小心，掌心的毒早已準備好了。他先後探了晏朝暮，晏朝暮沒反應。他複又探上蘇隱，依舊沒有動靜。在確認這兩人已被毒所迷後，他抬起頭朝蘭姨示意。
    蘭姨這才施施然的走過來，纖細的雙手撫上了晏朝暮的臉。
    那張臉和她記憶中的人並不相似。
    “三十多年了，我都等三十多年了。”蘭姨一眼不錯的看著這張臉，麵容漸漸扭曲了。她伸手掐住對方的脖子想就這麼掐下去。
    “蘭姨。”小莊見狀急忙喊了一聲，人也走了過來，他的手離蘭姨也就一步之遙。
    “把你的毒手拿開。”蘭姨回頭看著那隻瘦小的手掌，如同看到髒東西一樣，厭惡的道。
    小莊臉色一白，將手收回來背在身後。但他並未退讓，就這麼站在旁邊，似乎在提防什麼。
    “你以為我會殺他嗎，哪能這麼輕易的讓他死。”蘭姨仰頭笑道，一張美麗的臉都笑得扭曲了。
    “把他扔到地牢去。”蘭姨起身道。
    站在一旁的小莊連忙示意身後的陳遠上前。隻是陳遠還未過來，蘭姨眉眼一瞪道：“帶著你的人滾出去，別髒了這個地方。”
    小莊被罵得停在那裏，一雙眼睛通紅，卻生生在蘭姨厭惡的目光中垂下眼瞼，轉身往外走。他走時，陳遠也跟了上去，明明是一張少年的臉，眼睛卻滿是滄桑和渾濁。
    “蘭姨，這個人怎麼辦？”站在一旁的屬下見孩童離開，這才敢上前來。
    他指的是蘇隱。蘭姨的視線在對方溫潤如玉的臉上掃過之後道：“雖然殺了可惜，但留著是禍患，你把他扔給老虔婆吧，老虔婆會喜歡他這張臉皮的。”
    “不勞夫人費心，老嫗已經來了。”樓上傳來一個顫巍巍的聲音。蘭姨抬頭便看到一個岣嶁著身子隻有孩童高的人，臉上雖有不滿，但到底沒敢多說什麼。
    “倒是一張好臉，就是剝起來費些功夫。”陰冷的地牢中，一個老婦人喃喃自語。一字排開的各類刀具通體發黑，也不知沾染了多少鮮血。老虔婆渾濁的視線審視著躺在石床上的人，隨後拿起牛皮紙上的鋼針，朝著蘇隱的頸脖便要刺下去。
    “孫婆婆，手下留情。”一道沙啞的聲音響起，老虔婆渾身一震，鋼針險險停在皮膚之前。所幸還沒有劃下去。
    孩童稚嫩的臉在昏暗的地牢中晦澀不明，老虔婆張張嘴，最後道：“小莊，這是夫人交待的事情，你便不要插手了。”
    “蘭姨隻是要他死而已，怎麼死的，她應該也無暇顧及。”小莊道。
    “你這是何苦呢，夫人知道了，又要生你的氣了。”老虔婆歎了一聲，語氣內也分不出是擔憂還是威脅。
    “你不說，我不說，她不會知道的。”小莊臉上露出一個不符合年齡的笑容，隻是彎起的眉眼帶出一絲狠厲。
    老虔婆被他看得發毛，慢悠悠的起身：“罷了，你們祖孫的事情，我不摻和。正好毒婆子死了，臉皮雖然老了，但用起來也不錯的。”她顫巍巍的收拾好牛皮袋，轉身往外走。但剛剛走到門口，就停住了。她錯愕的回頭去看小莊，唇角抽動片刻，隨即一聲不吭的栽了下去，再無半點生機。
    “你殺她做什麼，她膽子小，不敢到夫人麵前嚼舌。”走進來的男子皺眉道。此人身樣纖細，看著宛如少年體態，但一張臉卻皺皺巴巴，已然年歲近百。
    “我不喜歡她的手。”小莊麵無表情的道，一張剝皮無數的手。
    “她雖然毒，但也製得一手好麵具，這百媚莊還要仰仗於她。你這般殺了她，你祖母查下來，定又要惱你。”
    惱我，她分明是恨不得我死。小莊沒回答，示意他將人帶走，那老者無奈的搖搖頭，走上前便打算帶蘇隱離開。但他走了過來便要去抓睡在石床上的人。他剛剛靠近，床上的人便動了。幾息之間，來人已經扣住他的頸脖，勒得他說不出話來。
    小莊察覺到異樣，連忙後退數步。
    蘇隱一擊得手，緩緩環顧著四周，最後將目光落在小莊身上。
    小莊善使毒，這是與生俱來的本事。所以他祖母從不親近於他，更不想承認自己有這樣一個後人。隻是不喜歸不喜，該利用的還是會利用。他身有百毒，自是百毒不侵，蘭姨憑著他如願進了百媚莊，又在不久後殺了前任夫人取而代之。即便如此，他還是宛若孤兒一樣，被扔在那個髒亂貧困的地方。
    百媚莊的都怕他都想殺他，隻是誰也不敢動手。
    “你別殺他，我帶你去找你的同伴？”小莊看著被蘇隱扣住的老者，開口道。
    蘇隱笑著搖搖頭：“不必了。”他都沒事，晏朝暮自然也不會有事。
    小莊明顯有些不解，稚嫩的臉上掛著疑惑。
    蘇隱無心與他解釋什麼，在小莊驚變的神情中敲暈老者後，扔在了一邊。
    地牢幽深，一眼望不到頭。他倒是沒想到在那千嬌百媚的消金窟下麵還有這樣一個陰森幽暗的地方。
    惡鬼藏人間從來不是說說而已的。
    小莊沒想到他輕易便放棄了手裏的籌碼，一驚之後問道：“你沒有中毒？”
    蘇隱不置可否，卻不曾想小莊竟笑了起來，裂開的白牙森然而恐怖。

    作者閑話：

    蘭姨：我隻是要他死，怎麼死的不在乎~
    晏朝暮：巧了，我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你想好怎麼死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