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淨的恐懼感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了，也不怪執法人員誤會。
    美人起身。
    陳淨眼疾手快將滑下去的毛毯披在他身上，又繞了一圈。
    美人整個身子突然靠近。
    陳淨大氣不敢喘。
    頸間傳來癢意，美人正對著自己的頸側東蹭蹭西嗅嗅。
    假設你麵前有個完全長在審美點上的人，膚白若雪，墨發絲滑如綢緞，他周圍空氣中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香味並且勾引似的靠你這麼近。
    太監都要長出來了好嘛。
    陳淨的心亂了。
    不知往哪看的眼睛好巧不巧與眼前那雙朦朧濕潤的眸子碰上，他的眼神下意識閃躲。
    嗓子像是有團火蔓延到胸口。
    陳淨喉嚨滾了滾，雙唇緊閉，炙熱的鼻息打在美人額頭。
    天濁身子一僵，不動聲色地退了回去。
    獸形時間久了，化成人習慣差點沒改過來。
    不過這個人身上的味道確實好聞，也不能怪他。
    陳淨強裝鎮定起身，實際上思維早已經開始跳脫。
    再看就要犯罪了。
    陳淨心裏犯嘀咕，以前也沒有這樣色令智昏的時候，怎麼看見他，就控製不住了。
    陳淨捂著胸口沉溺其中，這該不會是愛情吧？
    天濁看著他通紅的臉和不聚焦的瞳孔以為他不舒服：“凡人，你生病了？”
    眼前的美人突然開口說話，陳淨瞪大眼睛，驚訝道：“原來你能聽懂我說話，那你之前怎麼不理我？”他迫不及待又問，“你叫什麼名字，家住哪裏，搞沒搞過對象呀？”
    天濁眉頭微蹙。
    此人說話方式異於常人。
    搞對象是何意，莫不是真的生病了在說胡話。
    “你剛變成人是不是還沒有名字呀？我給你起一個，就叫……”
    撿到美人那天在網上查過，網友說他描述的像什麼上古大妖天濁。
    天濁二字不好，一聽就烏漆麻黑的像個反派，也不知道誰起的，這麼沒水準。
    陳淨視線看過去，美人明豔動人，像朵嬌豔欲滴的花，卻不媚。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就叫田灼，怎麼樣？”
    “……”
    這不就是本座的名諱？這個凡人故意拿本座取樂？
    天濁絲毫不知自己的名字已經被諧音。
    他看著這個連他一半羽翼都放不下的狹窄房間，問道：“你怎知本座名諱？你與本座有何淵源？此為何地？牢房囚室？為何囚禁本座？”
    好鋒利的刃，好準的箭。
    句句紮心。
    陳淨認為二百平也不小，確實平時上班家裏沒人是冷清些，實在要比喻那也是冷宮而不是髒兮兮的牢房。
    田灼可是差點把他家變成毛坯房的人…的獸。
    囚禁田灼，那是不要命的行為。
    陳淨心痛，思考了八百個措辭想要爭論。
    緊皺的眉頭卻在和田灼對視後舒緩下來。
    黑暗與寧靜在田灼眼中具象化。
    火焰墜入深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無知者不怪，不跟你計較。
    而且他不確定把田灼惹生氣了會不會變回剛才那樣拆掉自己，如同拆家一樣簡單。
    對著這張臉，他也發不出火。
    再退一萬步講，也是自己把他帶回來的。
    這個家變成這樣，自己就沒有錯嗎？
    綜合考慮，該忍。
    “這是我家，不過我以後會努力賺錢爭取有生之年買個宮殿。”
    田灼覺得自己判斷是對的，這人真的生了病。
    初步判斷是癔症。
    愚蠢的凡人，不想多費口舌。
    但他救了自己，容貌也稱得上麵如冠玉，留在身邊當個仆人還算養眼。
    “……罷了，你去尋身幹淨衣裳和發冠為本座更衣束發，本座要用膳。”
    “哦。”
    陳淨找來自己的睡衣睡褲套在他身上。
    手背不經意劃過田灼的側腰和大腿。
    他餘光睨了一眼田灼，田灼的注意力集中在這身衣服和陳淨那雙修長有力的大手上。
    手腳還算麻利，有伺候本座的潛質。
    不過這衣服過於輕薄，布料光滑，跟沒穿似的。
    田灼想：他已經窮苦到這般田地了？
    陳淨還在回味。
    田灼僅有的一絲同情在抬眸時消失：“這般盯著本座作甚？”
    “呃…我是看…看衣服有些大，你先湊活一宿，明天放假帶你去買衣服。”
    田灼蹙眉：“何為放假？”
    “休沐。”
    “哦。”
    這聲“哦”陳淨聽出些模仿意味，倒也沒有想象的刻薄和不近人情。
    口吻都是互相傳染的，他說話方式也被田灼傳染幾分：“你既稱自己為本座，又知曉自己名諱，那也知道發生了什麼吧，為何在巷子裏受了那麼重的傷？你活多久了？”
    田灼輕輕搖頭：“本座不知，萬餘載總是有的。”
    還真是撿了個上古大妖回家。
    陳淨精神上相信，心理上依舊覺得魔幻。
    莫不是一個月前吃過一次沒炒熟的見手青，現在還中著毒？
    陳淨又問：“那日在巷子裏是不是有人虐待你，如今動物保護法已經足夠完善，將你傷成那樣的人也不會有好果子吃，你告訴我我幫你……”
    “閉嘴。”
    田灼被這喋喋不休的聲音吵得頭痛。
    要不是他救了自己早就將人生吞活剝……
    想法出來的一瞬，田灼被自己驚到了。
    想緩和一下氣氛，但那股煩躁感壓不下去，隻得隱忍道：“本座不知。”
    “那你為何自稱本座？”
    “習慣。”
    陳淨又嚐試引導：“你還記得多少？”
    “你帶走本座之前的事都不知。”
    還想著分析一番，結果事與願違，陳淨頗為無奈。
    “好吧。”
    不知也沒事，這樣還能有個理由和美人多相處些日子。
    失憶獸醫撿到失憶小獸，還都是在同一天失憶，想不懷疑點什麼都難。
    美人說話的方式不像現代人，難不成那天天象有異，他遇上了什麼百年難遇的七星連珠九星連珠的奇觀，從古代穿越過來了？自己也受到磁場影響失憶？那怎麼別人都沒事……
    “束發。”
    思緒被拉回來，陳淨應了一聲。
    家裏沒有發圈，陳淨從陽台找來晾幹的鞋帶，將那一頭濃密的墨發梳高攏在一起係緊，動作行雲流水。
    陳淨一頭金毛短發，五官精致端正才不至於被人叫成非主流，黃毛小子倒是有人叫過。
    陳淨拿來鏡子給田灼照：“好了，怎麼樣？”
    田灼掃了眼鏡麵，看見那細細的白色綁帶，又抬眼看到陳淨滿臉期待的表情，欲言又止，搭著陳淨的胳膊起身道：“尚可。”
    成，尚可就尚可吧。
    見人赤著腳就想往外走，陳淨叫住他，將自己的拖鞋穿在他腳上。
    陳淨動作自然。
    田灼卻覺得腳腕往下都在發燙。
    他微微頷首，語氣不自在道：“媳婦為何意？”
    “為何同外人那樣介紹本座？”
    陳淨脫口而出的妻硬生生轉了個彎：“妻~親朋好友。”
    好友……
    田灼平靜的臉上有了一絲動容，話裏卻是沒有添進分毫情感：“今後莫要亂言。”
    陳淨跟在他身後，一邊小心翼翼防止紮腳一邊半開玩笑回應：“不亂言那我要怎麼說？難不成和他們說我是你的主人，你是我養的寵物變成了人？”
    誰知田灼猛地轉身大手一揮怒喝道：“放肆！你這黃毛小兒竟如此羞辱本座！”
    幸好他走的慢，二人之間隔著一米多的距離這才沒打到，不然加上剛進門時那一鞭子，自己的臉就要腫成饅頭了。
    貓科動物都傲嬌，上古大妖也不例外。
    地上都是玻璃渣和陶瓷片，陳淨實在沒了下腳的地方，隻得站在原地柔聲哄道：“好好好，我開玩笑的我不亂言，消消氣消消氣嗷。”
    田灼臉上的慍怒漸漸消散，不過不是因為眼前人在求他寬恕。
    “你…為何沒有被震飛出去？”
    陳淨疑惑道：“你都沒有碰到我，為什麼要被震飛出去？”
    田灼眼神茫然，看看陳淨又看看手掌：“本座的術法竟對你無效？”
    原來美人要打他。
    陳淨心寒，但還是耐心安慰道：“你要不要再試試別的，比如能把這滿地狼籍打掃幹淨的術法？”
    “這有何難。”
    田灼重整旗鼓，眼神堅定抬手一揮。
    陳淨眼神專注看向田灼，下意識朝他的方向靠近。
    “嘶——”
    身後發出動靜，田灼瞥他一眼，瞳孔驟然一縮。
    細長的玻璃碎屑紮進陳淨腳底，血液一滴滴打在地板上，微乎其微的聲響在田灼耳邊放大無數倍。
    陳淨險些站不住，彎腰強忍著刺痛，嘴角僵硬扯出一個笑：“不好意思。”
    他的痛覺敏感度異於常人，小小的玻璃碎屑幾乎痛到暈厥，但他能忍，恢複也快。
    別人劃個口子一個星期才脫痂，他一晚上過去直接恢複如初。
    這大概就是上帝關了門卻開了窗吧。
    陳淨回到臥室包紮傷口。
    修長身影打在身上，腳下多了一雙新拖鞋。
    他心生歡喜，驀地抬頭捕捉到美人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自在，低頭笑出聲。
    田灼居高臨下，威脅道：“為何嘲笑本座？本座雖沒了法術，但對付你綽綽有餘。”
    一開口就本座本座的，好中二，喜歡。
    陳淨收起笑容，認真道：“沒有嘲笑你。”
    田灼的注意力時不時被自己受傷的那隻腳吸引。
    陳淨若無其事穿鞋：“我沒事，這小傷一會兒就好，你不要太過擔心。”
    田灼收起視線，語氣僵硬：“本座沒有。”
    嘴硬。
    陳淨起身往外走，心情大好。
    田灼一下抓住他的胳膊，自覺別扭，迅速鬆開：“你去做什麼？”
    陳淨掃了一眼被田灼摸過的地方，仿佛還留餘溫：“不是要用膳，我去做。”
    田灼內心升起一股晦澀難懂的情緒，還沒弄清楚，嘴比腦子快一步。
    “站住。”
    陳淨回頭：“怎麼了？”
    田灼捂著嘴輕咳兩聲。
    怎麼了？
    他不知道。
    隻是看到這個凡人受著傷莫名不想再讓他去做飯。
    “你不是會變膳食的術法嗎？從前門外偶爾會有食物出現。”
    陳淨反應了一下，恍然大悟。
    “你說點外賣啊。”
    他指著耳後一個黑色類似痣的東西：“看，用意識操控的微型手機，可以做很多事，這不是術法，這是科技。”
    田灼沒聽懂，但他知道有了這個陳淨就不用親自下廚。
    “你行動不便，今日便用這個罷。”
    美人心疼我！
    嘴也沒有那麼刻薄…可愛……
    田灼沒變成人之前，陳淨一直都是點外賣吃，其實他認為自己的廚藝也還不錯。
    他想留下田灼，可田灼不一定想留下，想著好好表現給美人留個好印象，說不定二人能達成共識一起找回記憶。
    隻是今天貌似確實不太適合做飯。
    屋子亂成這樣，收拾起來需要很久，而且明天要帶田灼出門買衣服和生活用品，還要熟悉外麵的世界融入社會，也需要給他配一款微型手機，還有這說話的方式，家裏怎麼說都行，出了門還是不能讓人察覺到異樣。
    養人之路可比養獸之路任重道遠啊……
    陳淨打開外賣界麵：“有不吃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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