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景臣把自己扔進工位，像把一隻剛拆封的陀螺猛地抽了一鞭。
    27樓的開放式辦公區其實並不大，留給實習助理的隻有一排靠窗的窄桌。
    他把三大摞資料在桌麵一溜排開：行程表、報價單、公關手冊，高得擋住了半張臉。
    耳機塞進耳朵，卻不是聽歌——手機裏循環播放的是戴妍剛發過來的藝人語音簡介，每個名字後麵都跟了一串禁忌雷區：“許硯，別喊他”小許”，他嫌幼稚；白鷗，過敏體質，任何含堅果的商務伴手禮直接Pass；季岑，恐高，外景禁止搭升降台……”
    藍景臣一邊默念，一邊用熒光筆在便簽上畫三色標記：紅＝致命雷，黃＝注意，綠＝可衝。
    左手邊，是他昨晚熬夜整理的“腦圖”筆記本；右手邊，一杯速溶黑咖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苦得發澀，但能讓眼皮撐到最大弧度。
    時間跳到09：40，距離十點隻剩二十分鍾。
    整個工位區漸漸熱鬧，電話鈴、打印機、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此起彼伏，卻沒人敢靠近他方圓兩米——謠言版本已經進化到“新人昨晚陪楊總通宵，今早被滅口前背遺囑”。
    藍景臣渾然不覺。
    他正把最後一個品牌報價的數字默寫完，忽然發現金額欄少打一個0——心髒瞬間漏跳一拍。
    “十萬寫成一萬，會出人命的……”
    他哆嗦著把筆帽咬開，補上那個救命的0，又反複檢查三遍，才長吐一口氣。
    09：55
    戴妍的高跟鞋聲“篤篤篤”由遠及近，最後停在他桌前。
    藍景臣條件反射地起立，差點碰翻咖啡。
    戴妍掃了一眼他桌麵的彩虹便簽，又看了看腕表：“走吧，18樓。”
    語氣淡得像例行公事，卻在轉身前極輕地補了一句：“資料順序沒亂，不錯。”
    藍景臣耳尖一熱，抱起文件夾，小跑跟上。
    路過打印機時，他順手把剛校對完的“藝人禁忌清單”抽了一張，折成掌心大小，塞進西裝內袋——像揣著一張保命符。
    電梯門合攏的瞬間，整個27樓忽然爆出一陣竊竊私語：“欸？他怎麼還活著？”
    “不僅活著，戴姐還誇他了？”
    “你們看見沒，他剛才抽的那張紙——不會是楊總的簽字吧？”
    謠言再次升級，而主角本人正對著電梯鏡麵，默默背誦：“許硯、白鷗、季岑……許硯、白鷗、季岑……”
    聲音低不可聞，卻帶著一股子倔強勁兒。
    像等著被審判一樣，藍良辰一眼就看到了端坐那裏的楊毅。
    18樓試鏡廳的燈光被調成了冷白色，長桌後隻坐了兩個人：楊毅和導演。
    導演麵前攤著評分表，楊毅卻連筆都沒拿，雙臂環胸，整個人陷進椅背，像一尊沒有情緒的雕像。
    藍景臣抱著資料進門時，他連眼皮都沒抬，隻是食指在腕表上輕敲——一聲、兩聲，像倒計時。
    藍景臣的喉結滾了滾，把文件夾抱得更緊，仿佛那是唯一能隔絕審判的盾牌。
    “開始。”楊毅的聲音不帶溫度。
    戴妍側頭看他：“先核對試鏡順序。”
    藍景臣深吸一口氣，翻開第一頁，聲音壓得很穩：“今天共六位藝人，按番位排序——第一位，許硯，男一候選，特長舞蹈，禁忌稱呼”小許”；第二位，白鷗，女二候選，堅果過敏……”
    他一口氣背完六個人的核心資料，連品牌報價的零頭都沒打磕巴。
    戴妍在表格上勾了個小勾，筆尖沙沙，像給藍景臣的死刑改判了緩刑。
    “第一位藝人到了。”有人說到。
    門被推開，白鷗帶著一陣香風進來。
    藍景臣條件反射地起身，把資料翻到白鷗那一欄，遞到楊毅手邊。指尖擦過男人掌心的瞬間，他聽見對方極輕地笑了一聲，低到隻有兩個人能捕捉——“背得不錯，小經紀人。”
    聲音像冰層下裂開的春水，冷，卻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溫度。
    白鷗看見這一幕，腳步微頓，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了一圈，忽然彎起眼睛：“看來今天試鏡，我得更努力才行。”
    戴妍低頭記錄，筆尖在紙上畫了個小小的星號。
    藍景臣沒注意到，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楊毅那句“小經紀人”拽走了——耳尖紅得像要滴血，卻硬生生把嘴角壓平。
    審判席上，法官似乎換了口供。
    而囚犯，還沒想好要不要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