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了一會，還是沒什麼睡意，俞南拿出手機，看見沈宗柯給他發了好幾條信息。
    木可：到家了嗎？
    木可：【照片】
    木可：我的午飯。
    木可：睡午覺了嗎？
    俞南一條條的回複。
    好南：到家了。
    好南：看著很好吃，我剛才吃的是鴨肉炒酸檸檬，很飽。
    剛發出去幾秒鍾，上方的名字就跳轉為輸入中。
    木可：可以打視頻嗎？
    木可：電話也行。
    俞南翻身趴在床上，點下視頻通話，很快就接通了。
    “你還在公司呀。”他的腿翹起一隻，在空中晃悠悠的蕩著。
    “嗯，這段時間會比較忙。”沈宗柯在文件上簽下名字，雙手交叉在胸前，透過屏幕看著他的愛人。
    “奧。”俞南不知道說些什麼，把臉靠在手機前看著他。
    雖然沒說話，電話也久久沒掛，光是看著對方，也不顯得枯燥。
    屏幕裏的臉漸漸模糊，俞南打了個哈欠，困意上湧。
    把頭埋進枕頭裏，耳邊聽著沈宗柯那邊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慢慢睡去。
    等他再次醒來，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俞南在床上蛄蛹了兩下，把充電線插上，等待開機的時候呆呆的望著牆。
    圖標很快亮起，他先是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多了，點開聊天頁麵，通話時間長達三個小時。
    他給沈宗柯發了條信息，踏著拖鞋打開房間門，家裏很安靜，俞父俞母應該是出去遛彎了。
    洗了把臉，躺在門口的躺椅上，隻覺得渾身都舒坦了。
    還沒多久，俞父跟俞母就回來了。
    俞父撐著根拐杖，走得很慢，滿身都是汗。
    見狀，俞南趕緊從躺椅上起來，讓俞父坐下。
    “爸爸，你的腿還痛嗎。”
    俞父放下拐杖，“走得太久會有一點痛，不過比起一開始走都走不了還是好很多了。”
    “那就好。”俞南放下心，搬了張小凳子在他旁邊坐下。
    “俞南，你去摘點蔥花。”俞母把手裏的菜籃拿到廚房裏，她剛摘了點野菜。
    俞南應了聲好，走到院子裏摘蔥花，地裏的菜長得都很好，綠油油的。
    廚房裏，他把蔥花洗幹淨之後，順手把菜籃裏的野菜也洗了。
    這種像紅薯葉一樣的野菜，叫紫角葉，一般都是跟蒜頭一起炒，吃起來酸酸的。
    狹小的廚房一下子忙了起來，俞母有條不紊的拿著筷子把碗裏的蛋打散，炒好紫角葉之後把鍋洗幹淨，倒入雞蛋液攤成一張餅的形狀，把蔥花灑上去。
    “好香啊媽媽。”俞南端著剛出鍋的雞蛋餅，扯起嘴角。
    俞母笑了一下，把鍋裏的魚翻了個麵，“香就多吃點。”
    一家人圍著桌子坐下，聊天話題大多也都是圍繞俞南的大學生活，他笑**的回答，一頓飯下來也算是其樂融融。
    放在手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俞南剛點開就看見了一隻嘴裏叼著玩具球的狗，黑白棕的配色，很可愛。
    俞南嘴角上揚著，打字發送。
    木可：哪可愛了，一隻蠢狗。
    下麵又是一張照片，它叼著沈宗柯的褲腳，呲牙咧嘴的。
    好南：你搶了它的玩具嗎。
    回完這句話，俞南笑出了聲，又點開了那張沈宗柯被狗咬的照片。
    俞母注意到他的反常，問道，“笑什麼呢，那麼開心。”
    “沈宗柯被小狗咬了，哈哈哈。”俞南的笑還是止不住，完全沒發現俞母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
    “俞南。”
    他略帶疑惑的放下手機，看著俞母，心裏湧上幾分不安。
    “怎麼了。”
    俞父跟俞母沉默了很久，他忐忑不安的看著爸爸媽媽的臉色，手指死死攪著衣角。
    最終還是俞父打破了寂靜，“你告訴爸爸，你是不是跟上次一起來的那個小子…談戀愛？”
    俞南心頭一震，不可思議的抬頭對上父親的目光。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略帶渾濁，眼皮耷拉著，眼角濕潤。
    “我…”他想否認，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久久沒出聲。
    俞母突然動了，蠟黃帶著皺紋的手往上抬，抹掉臉上的淚水。
    “是他逼你的，是嗎。”她依舊不死心，語氣裏帶著哽咽，眼淚卻是怎麼抹也抹不掉的。
    這讓她如何接受，從小乖巧的兒子突然喜歡上了男人，毫無征兆。
    俞南看見了眼淚，伸手想幫母親擦去，動作在空中頓住。
    再轉頭，父親的臉頰也有一條淚痕。
    他的胸腔仿佛被寒冰填滿，最簡單的呼吸都帶著痛，他慢慢從沙發上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
    轉身跪在地上，頭死死低著。
    他不願看見雙親的眼淚，但閉上眼腦海浮現的全是沈宗柯的身影。
    客廳裏死一般的寂靜，直到他打破沉默。
    “他沒有逼我。”
    俞南不敢抬頭看他們的反應，手掌死死蜷縮成拳，從始至終都跪得很直。
    聽見這句話，俞父的精氣神好像一下子被吸幹了，挺了大半輩子的背突然間就垮了。
    母親的哭泣聲，父親手裏打火機響起的聲音，混雜著難聞的煙絲燃燒氣味，俞南感覺眼前的一切都在搖晃，呼吸變得急促起來。
    “你對得起我們嗎？對得起我們俞家的列祖列宗嗎？”俞父咬著牙，呼出渾濁的氣體。
    “你怎麼就，突然喜歡男的了？是不是你以前沒談過戀愛，才會分不清喜歡的是男的還是女的？”俞母眼含希翼，越說越篤定。
    她踉蹌了兩步，跪坐在俞南身前，死死的盯著他，“是這樣的對嗎。”
    俞南對上她的目光，眼眶含著的淚水不受控製的往下淌，“不是。”
    這兩個字從他喉嚨裏擠出來，指縫裏溢出鮮紅，思緒堆疊在一起，無法理清。
    俞母沒再說話，如行屍走肉般走回房間，她不知道該以怎麼樣的心情怎麼樣的態度麵對他。
    “起來。”俞父丟下煙蒂，一瘸一拐的把他拉到客廳中間，“你好好想清楚。”
    他強撐著泛著刺痛的腿，回到沙發上坐下。
    俞南抬頭便能看見上麵供著的祖宗牌位，腦海裏浮現出一張滿是皺紋的臉，爺爺的牌位是最新的，去世前拉著他的手此時正在緩緩發燙。
    一邊是親人的臉龐，一邊是沈宗柯給他百分百的愛。
    他低下頭，沉默的跪著。
    牆上的時鍾滴答滴答的走到十二點，報時鳥從鍾表上方彈出，布穀布穀的叫了兩聲。
    沙發上的俞父還在抽煙，滿地的煙蒂上覆蓋著煙灰，他歎了口氣，撐著拐杖回到房間，不再看他。
    客廳裏，俞南依舊直直跪著，膝蓋傳來的疼痛直接被他忽略了，燈光從頭頂投下，沒能照亮他低著的臉。
    手腕上的表盤震動了一下，接著有規律的震動起來，一下兩下，他很熟悉這種感覺，心髒仿佛被大錘重重的敲擊著，重新恢複跳動的頻率。
    他們的心跳間隔是0.45秒，如果他的手指輕觸表盤，他會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嗎。
    天光漸漸破曉，俞母從房間裏走出來，並未說話，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回去睡覺吧。”
    她的聲音很沙啞，卻又帶著幾分堅定。
    俞南麻木的走進房間裏，直到躺在床上才後知後覺的感覺到膝蓋的疼痛。
    手腕上的表不再震動，一行淚水從眼角滑落，消失在枕頭上。
    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模糊間在母親的哭聲中睜開眼睛，周圍卻是一片寂靜。
    他睡不著了，睜著眼呆呆的看著天花板，房間裏的光亮漸漸消失，燈被打開的瞬間他快速的眨了幾下酸脹的眼睛，天又黑了。
    “出來吃晚飯。”
    俞父的聲音把他的思緒拉回來，吃過飯後去洗澡，他看見了膝蓋上的藥貼，淚水落下來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又哭了。
    他把眼淚擦幹，洗澡睡覺。
    時間仿佛在他身上按下了加速鍵，常常是發著呆就到了晚上，他如往常般跟洗好碗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卻絲毫沒有困意。
    直到手腕上，再次傳來熟悉的震動，他才遲緩的眨了幾下眼睛，跟一牆之隔的愛人共享心跳。
    “拿兩套衣服，明天我們回外婆。”俞母的心情已經整理好了，俞南這幾天總是盯著一個地方發呆，說話的反應也是慢半拍，她不由得有點擔心。
    或許去到外婆家，他心情會好一點。
    俞南怔了一會，低聲應了聲好。
    晚上，他坐在書桌前，撕開一張紙條，寫下幾個字，從窗戶的縫隙裏塞了出去。
    這幾天來他都沒摸過手機，一直放在客廳的桌子上，仿佛一個禁忌，無人觸碰。
    第二天一早，俞南被俞母叫醒，洗漱之後拿好衣服，坐上二叔的麵包車。
    一個多小時後，車停在兩層小樓的門口。
    白發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背，坐在門口的藤椅上，“回來了，吃飯了嗎。”
    “吃過啦外婆。”俞南蹲下身子，好讓她摸自己的頭，每次回來外婆都喜歡揉他的腦袋。
    “乖乖又長高了。”外婆感慨的看著他，滿眼都是慈愛。
    俞父撐著拐，走得比較慢，跟二叔一起走在後麵，俞母則是把買來的水果放到客廳桌子上。
    “媽，哥去幹活了嗎？”見家裏隻有她一個老人，俞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