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放著三碗麵，俞母從他房間裏走出來後又走進了旁邊的房間，敲了幾下門。
    “俞冬，起床了沒有，吃飯了。”
    “起了，我在刷牙。”俞冬的聲音從房間裏傳出來，沒幾分鍾門口就打開了。
    她穿著一件大褲衩，腳下踩著粉色的拖鞋，上麵套著件變形的白T。
    打著哈欠，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用腳踢了張塑料登到桌子邊。
    “姐姐姐姐姐姐。”
    俞南眼睛亮亮的叫了幾聲，殷勤的去給俞冬拿筷子。
    “嗯嗯嗯嗯。”
    俞冬接過筷子，嗯了幾聲埋頭就吃。
    吃過早飯之後，她才算是徹底清醒了，扭頭看向一旁傻不愣登的弟弟。
    眼神接觸到旁邊的沈宗柯時，她愣了一下。
    “姐姐。”沈宗柯乖巧的揚起嘴角，叫了一聲。
    “這是我的同學。”俞南看見她疑惑的眼神，解釋道。
    “奧，你好。”
    俞冬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能帥得跟她弟弟平分秋色，不免得多看了幾眼。
    “你好。”沈宗柯回應道。
    吃過早飯，兩姐弟在廚房裏愣愣的看著洗碗的沈宗柯。
    “你朋友怪勤快的。”她小聲的說道。
    俞南用力點了兩下頭，拉著俞冬走到門口。
    俞父剛在門外抽完一根煙，此時正杵著拐杖在院子裏走，步伐很小，俞母在旁邊扶著他。
    走了幾分鍾，汗流了滿臉。
    “可以了，休息一下。”俞母拿了條幹淨毛巾，放在院子裏的水龍頭下洗，遞給他。
    他擦幹淨臉上的臉，朝著門口傻站著的俞冬說，“沒啥事就去買箱水到地裏。”
    “奧。”
    俞冬回房間拿了手機，戴上了頂花色的帽子。
    “你去不去。”
    她看著跟同學站在一起不知道說什麼的俞南，問了一句。
    “去。”俞南拉著沈宗柯，走到院子角落裏，那裏放著兩輛車。
    俞冬把電動車拉了出來，扭開鑰匙就開了出去。
    他剛把摩托車拉到門口，俞冬已經不見人影了。
    “上車。”
    俞南拍了兩下摩托車車墊，率先跨上車，動作熟練的打火。
    這種老式摩托車，在他們這邊叫125。
    是的，某王姓明星騎的同款。
    沈宗柯不知為何低頭笑了一聲，坐上後座，抱著俞南的腰。
    “抱緊了，走吧。”
    俞南有點做賊心虛，往後看了一眼，好在爸媽都不在院子裏了。
    他扭動油門，掛好檔，放開離合摩托車就慢慢動起來了。
    出了村口，兩邊種滿看不見盡頭的甘蔗，足足有一人高。
    風輕輕吹過，激起一片漣漪，甘蔗葉隨風搖曳。
    “好多甘蔗。”
    沈宗柯從沒見過甘蔗種在地裏的樣子，一時間還有點驚訝。
    “這些不是吃的，是拿來榨糖的，白砂糖就是用甘蔗榨出來的。”
    “白砂糖嗎？”之前有了解過甜菜製作白砂糖的過程，他還真不知道甘蔗也可以提取白砂糖。
    “對呀。”
    俞南揚起腦袋，手腕微微發力，拐了個彎。
    一間狹小的小賣部出現在眼前，門口坐在電動車上啃冰棍的正是俞冬。
    “我買好了，你開車也太慢了。”她從紅色的塑料袋裏拿出兩根冰棍，丟給俞南。
    是小時候最常吃的小布丁。
    沈宗柯也沒見過這種冰棍，他撕開包裝袋咬了一口，感覺自己就像個沒見過世麵的人。
    濃鬱的奶香蔓延開來，冰冰涼涼的。
    “好久沒開了，開慢點比較安全。”俞南揚起唇，露出兩顆較尖的小虎牙。
    他從來沒有笑得那麼燦爛過，盡管沈宗柯早就不知道添過幾次他的尖牙，此刻也不免得被他的笑晃了一下。
    俞冬目光放到後麵坐著的沈宗柯，他臉上沒什麼表情，眼底卻帶著笑意，就那樣一寸不移的盯著自家弟弟。
    再往下點，看見一隻明顯更大的手虛搭在俞南腰上。
    俞冬：？
    怪怪的但說不出來哪裏怪，可能是因為俞南以前很少帶朋友回家吧。
    幾分鍾後，俞南把手裏吃完了的包裝袋塞到身後人手裏，“吃完了，走吧。”
    電動車在鄉間道路上慢慢開著，身後跟著輛摩托車，穿梭在甘蔗林中。
    俞冬把車撐好，看見地裏兩道忙碌的身影，眼眶微微發熱。
    旁邊的甘蔗都比他們家的高，因為爸爸出事之後種得比較晚，現在正在施中期的肥料。
    她拿起電動車裏的舊校服外套，套在身上，走進地裏拿了個桶裝了半桶肥料，費力的提了起來。
    剛走了兩步，手裏一輕。
    高挑的聲音朝著肥料袋走去，裝了滿滿一桶。
    “走吧。”
    俞南提著桶，身上套著沈宗柯的外套，靈活的穿梭在甘蔗地裏。
    甘蔗不需要水養，大部分時間的地都是幹的，因此他們也不必專門換鞋。
    兩姐弟走同一條道，一個施左邊一個施右邊。
    沈宗柯因為沒有外套，被俞南按到旁邊較高的甘蔗底下，地上鋪了個肥料袋，他坐在袋子上。
    他默默觀察著兩姐弟的動作，眼神逐漸模糊，思緒放空。
    很藍的天，周圍什麼遮擋的建築物都沒有，耳邊也沒有喧鬧的聲音，隻有風吹過葉子的沙沙聲。
    “你同學看起來很無聊，要不然你先搭他回家？”
    俞冬在他拿肥料的間隙裏，看見安靜坐著發呆的沈宗柯，低聲說道。
    “我問問他。”俞南放下桶，用胳膊把額頭上的細汗抹掉，走了過去。
    “沒事，剛好我要處理點東西，在哪都是一樣的。”
    沈宗柯拿出手機，點開工作群。
    見狀，俞南也沒說什麼，轉身回去繼續幹活。
    “誒，你們什麼時候來的，俞南回來了啊。”二叔放完桶裏的肥料，直起身就看見了兩姐弟在另一頭的地裏。
    “回來了二叔。”俞南扯開唇笑了一下，“三叔。”
    微胖的中年男人樂嗬的應了一聲，“人多力量大，先幹活，等下太陽出來了就幹不了了。”
    幾人止住了話頭，不約而同的加快動作。
    前兩年的時候，他們村裏有一個叔叔中午在地裏幹活的時候暈倒了，地裏都是甘蔗，一個人躺在裏麵不發出聲音根本沒人能看到。
    晚上嬸娘見他遲遲沒回來，招呼村裏麵的人找，找到的時候已經沒呼吸了。
    中暑暈倒在地裏，沒人聽見他的呼救，一條重重的人命輕飄飄的飄走了。
    嬸娘剛生了二胎，在家圍著兩個小孩轉，知道的時候哭得昏天暗地的，這件事情過後村裏人明裏暗裏幫襯她家。
    他的父親給了兩千塊錢，說是以前欠的，人也不在了，嬸娘也不知道，稀裏糊塗的收了。
    其他人聽說了這事，就開始說以前欠了錢現在還上，嬸娘哪還能不知道這是他們的借口。
    這些錢，足夠她渡過帶小孩無法上班的日子，村支書聽說了這件事，去了一趟幼兒園，回來告訴嬸娘免了大女兒的學費。
    公立的幼兒園哪是那麼好通融的，小小的村支書是自己把學費墊上的。
    在這之後，村裏的人都是結伴一起幹活，盡量早出來早回去。
    坐在甘蔗地旁的沈宗柯隻是拿手機做做樣子，視線還是留在俞南身上。
    四人的距離越來越近，直到相鄰。
    “下午再去另一塊地吧，快十一點了。”四叔活動了一下長時間彎著的腰，灑下最後一捧肥。
    “去七分地嗎？”
    俞冬問了一句，得到肯定的回答。
    他們這條也走到盡頭了，俞南提著剩下的半桶肥料，倒回化肥袋裏。
    半袋化肥綁在摩托車後麵的架子上，沈宗柯把地上的袋子疊起來，走到摩托車前。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懂的太少，打算回去就考個摩托車駕駛證。
    俞南背後已經濕透了，白色的T恤上沾著幾塊黃黃的泥印，摸一把汗，跨上車。
    “上來吧。”
    “我們先回去了，開車注意安全啊。”四叔開著摩托車，靈活的載著二叔竄了出去。
    沈宗柯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汗味，帶著衣服上的香味，很奇異的味道。
    他環上俞南的腰，腰板挺直，好讓麵前的人能靠在自己身上。
    俞冬累得不想說話，唇色都蒼白了，她學的是會計專業，畢業了自然也是在公司裏當會計，很少幹這種重活。
    “我也先回去了，你慢慢開吧，我回去洗個澡。”
    “好。”
    俞南應了一聲，扭開鑰匙，載著身後的人朝家裏的方向開。
    “累嗎？”沈宗柯幫他擦掉脖子後的汗珠，輕聲問道。
    “還好。”
    之前他不上學的時候也經常幫家裏麵幹活，回去休息一會就好了。
    回到院子裏，飯菜的香味從客廳裏傳出來。
    “回來了，去洗澡吧，媽媽還在炒菜。”
    俞父坐在開著吊扇的客廳裏，整理剛割回來的韭菜，看見全身髒髒的俞南，說道。
    “嗯嗯。”
    俞南應了一聲，回來路上汗已經幹了，但身上還是粘粘的不舒服。
    他拿著從衣櫃裏翻出來的舊校服走進衛生間，溫熱的水流順著頭流下來。
    洗好之後，俞南感覺他又活過來了。
    剛從浴室出來，就看見沈宗柯套著粉色的圍裙端著盆菜從廚房走出來，放到桌子上後朝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