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
    青瓷藥碗重重磕在鐵柵上，濺出的暗紅藥汁在虞燼手背灼出青煙。管事袖口金絲雲紋刺得她眼底生疼，那是蒼梧山內門弟子才配有的繡樣。
    少女單薄脊背驟然弓起，散亂發絲間露出右臉猙獰胎記。她慌忙膝行上前捧起藥碗，喉間發出小獸般的嗚咽。
    湯藥入喉刹那，腕間鐵鏈撞出細碎聲響，像極了百年前誅仙台上鎖神釘的錚鳴。
    “後山靈田少了一株九葉冰魄蓮。”管事靴尖碾過她浸在血汙中的指尖，“景軒仙尊的寶貝，你也配碰？”
    虞燼垂首盯著地麵裂縫，那裏蜿蜒著昨日被鞭笞時滴落的藍血。
    三日前陸淩師兄廣袖掠過靈田時，她分明看見有東西滑入他綴著鮫珠的乾坤袋。
    “仙尊憐你雜役辛苦，特賜這固本培元的湯藥。”管事突然掐住她下巴逼視，渾濁瞳孔倒映出她胎記下隱隱流轉的鳳凰紋路，“怎麼？嫌苦？”
    喉間陡然一緊，剩餘藥汁被強行灌入。虞燼瞳孔驟縮，一陣眩暈，冷汗頻出。
    誅心草。
    三個字從腦子裏冷不丁蹦出來，直覺告訴她這東西不能吃。而從前宗門讓送來的湯藥中都混有誅心草。
    待鐵門轟然閉合，她**著摳向喉間，指尖觸到頸側跳動的金線。嘔出的血沫在地麵綻開妖異冰花，花心蜷縮著半枚破碎神紋。
    “廢物。”
    虞燼猛地抬頭，石壁上她的影子竟在自行剝離，化作紅衣女子慵懶倚坐虛空中。那人腕間纏著焚天鎖，鎖鏈盡頭沒入她心口，每寸鐵環都刻滿弑神咒。
    “你是誰？”虞燼警惕的盯著她。
    “本尊？”幻影喉嚨裏發出一聲輕笑，“本尊就是你啊，上界的神，斬霄。”
    “本尊當年血洗三清玄鈴神殿時，可沒這般窩囊。怎麼被打到下界的人間體是這副德行？”幻影指尖挑起她下巴，朱砂痣與虞燼額間封印同頻灼燒，“不過是一條看門狗都敢踩你的臉......”
    劇痛撕裂識海的瞬間，虞燼看清幻影腳下屍山血海。十二旒帝冕滾落血泊，被她踏碎的天道碑文正與自己吐出的冰花緩緩重合。
    幻影湊至虞燼頸間，吻了吻那條金線，輕聲喃喃：“三百年前剔骨留下的印記居然跟著留到了現在這副身體。”
    虞燼身體一輕，從前當雜役留下的傷好了大半。
    “你猜——”幻影忽地又貼耳低語，周身業火引燃虞燼殘破的雜役服，重新為她變幻了一身素白流雲紋樣的幹淨衣裳，“等這些螻蟻發現，日日折辱的竟是曾把天帝釘在隕星柱上的斬霄神君......”
    窗外驚雷驟起，虞燼沒看見自己的胎記正褪成鳳凰翎羽的紋路，更不知千裏外掌刑司內，有人捏碎了刻著“斬霄”二字的命牌。
    冰晶凝成的密室驟然陰寒，“斬霄”二字在命牌上淌出汩汩血珠。
    女人枯槁的手指撫過裂紋，甲蓋上浮凸的饕餮紋突然暴睜血目。
    “三千年了，蒼梧山這群螻蟻越發不聽話了……”她喉間滾出蛇類嘶鳴，身後三千盞魂燈應聲炸裂，其中一盞赫然刻著“景軒”二字。
    魂火湮滅的青煙中，浮現出虞燼嘔血的畫麵。女人腕間銀鈴輕晃，鈴舌竟是半截嬰孩指骨：“該讓老東西們嚐嚐蝕神蠱的滋味了。”
    白玉似的靈力自她指尖湧出，卻在觸及傳訊符時化作墨色瘴氣。瘴氣中掙紮著浮現數張驚恐人臉——正是蒼梧山閉關百年的長老們。
    “告訴陸淩”，她忽然咬破舌尖，將血抹在虞燼昨日吐出的冰花殘瓣上，“他師父的命星......”
    枯萎的花瓣驟然複生，綻開時露出花蕊裏景軒仙尊被鐵鏈貫穿的元神。
    密室外傳來骨笛幽咽，女人頸側浮現與虞燼如出一轍的金線封印。
    她笑著碾碎冰花：“就說本座賞他的弑師證道之路，走得可還痛快？”
    ——
    兩日後。
    蒼梧山紫竹林無風自動，竹葉背麵爬滿血色咒文。
    虞燼摩挲著腕間鎖鏈，那原是捆仙索的殘片，此刻卻在她掌心熔成赤金流火。胎記褪至耳後時，她嗅到風裏裹著腐肉味的靈力——來自思過崖方向。
    幻影在識海裏喋喋不休，叫囂著讓虞燼今天殺了那個趾高氣昂的管事，逃出去。
    虞燼被欺負的軟弱慣了，好不容易硬氣一回也隻是砸了碗就沒下一步動作了。
    她麵沉如水，卻在識海裏戳了戳幻影，“然後怎麼辦？”
    幻影一噎，暗罵了聲“小窩囊廢”。
    “今日倒是安靜。”幻影控製著虞燼的足尖碾過藥碗碎片，藍血滲入玄鐵鎖鏈，蝕出“斬霄”二字古篆。
    管事踉蹌後退的瞬間，虞燼瞳孔已化作豎瞳，左眼淌下一滴猩紅的血淚。
    “抖什麼？”她笑的妖豔，朝著管事逼近，身後拖出九道鳳凰虛影，“你往日把餿飯扣在我頭上時，可不是這般模樣。”
    鎖鏈破空聲裹挾鳳鳴，管事胸骨凹陷處赫然顯出焦黑掌印。虞燼掐著他咽喉拎起時，整座暗牢開始崩塌，露出底層鎮壓的墮神碑。
    “小窩囊廢，看著。”幻影自她脊骨剝離，紅衣卷著碑文殘片，“這才是取魂的正確法子——”
    素手穿透管事天靈蓋，扯出的魂魄竟纏著與景軒仙尊同源的命線。
    幻影撤了控製。
    虞燼眼中劃過一抹前所未有的癲狂，輕輕歪頭舔舐指尖魂血，額間封印裂開第三隻赤瞳：“都是他的看門狗......”
    與此同時，掌門殿內本命燈接連爆裂，映亮陸淩腳邊景軒仙尊冰冷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