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盛夏，蟬鳴不絕。
    抱作業的學生踏著樟樹漏下的光斑疾走，嬉鬧剛驚飛麻雀，立刻被翻卷子聲壓下去。
    坐在前排的陳決偏著腦袋，努力眯起眼想看清黑板，他邊看邊問旁桌：“誒，祁凜啊。”
    “等會的課間**去不去？”
    祁凜正算著卷子最後一道拓展題，頭也不抬：“不去。”
    陳決“啊”了一聲：“你真不去？”
    祁凜不出聲。
    沒得到回應，陳決不再看黑板，目光被他的沉默吸引。他看向祁凜的練習卷，隨即詫然：“我去，你怎麼還做課外培訓。”
    “嗯。”
    祁凜點頭，他一手拿著草稿紙，一手靈活的轉著筆，像在練習魔法咒語的魔法師。
    陳決認為，祁凜做的這些拓展題，應該比魔法咒語更難。
    想著，他默默收回目光。
    高二就開始內卷，坐在祁凜旁邊，估計要變成卷心菜。
    沒多久，大課間鈴聲就按時響起。
    熾烈的天氣烤人心態。
    倦態的學生們鬆散地往操場上集合，零零散散**後。教學樓內靜到隻能聽到蟬鳴，和教室頂上的廣播聲。
    廣播放的本是慢節奏的提神音樂，突然插來一聲主任的吼聲——
    “秦灼，你別給我跑！”
    “臭小子！”
    即使廣播放的是恐怖女鬼音頻，祁凜也不會動容。
    雷打不動的祁凜全身心投入在習題裏，他重新翻了一頁草稿紙。
    樓下突然有一陣神似打鬧的聲音，但更為急促，像是追逐。
    祁凜剛下筆，緊接就是一道極為狂妄的笑聲：“哈哈哈哈，我真是個天才！”
    祁凜閉了閉眼，注意力重新返回在習題上，認真地寫下算法。
    漸漸的，那笑聲越來越小。
    秦灼笑累了，他坐在樓梯角上喘氣，想起來剛剛那老主任氣得跳腳，他頓時又想笑。
    不過他真沒力氣笑了。
    他緩口氣，哼哧：“還想跟我鬥。”
    樓下突然有人喊他：“秦少！”
    秦灼靠著牆，懶洋洋應聲：“幹嘛？”
    “秦少，”張遼遼扶著樓梯上樓，冒出個腦袋看他，“你怎麼跑這來了。”
    沒等秦灼回答，張遼遼抬頭看了一眼，頓時一驚：“哦呦，這不高二十二班。”
    秦灼抬眉：“哈？”
    他的目光越過張遼遼，沒看出個什麼，他吊兒郎當著問：“怎麼著？”
    張遼遼雙手插兜，彎下腰，低聲說：“那紅榜第一那誰，就隔著裏頭呢。”
    秦灼瞥他，不明所以：“那咋了。”
    張遼遼轉著眼珠子，秦灼的跟班裏就數他古靈精怪鬼點子多。剛剛秦灼就被慫恿去問老主任是不是沒吃飯，罵人一點都不得勁。
    於是秦灼被老主任口吐芬芳罵了半天，秦灼聽得煩死，直接開跑。
    老主任就擱那舉著話筒喊他。
    老丟人了。
    這下，秦灼撥弄著自己的鞋帶，沒什麼興趣聽他的鬼點子。
    張遼遼蹲著身：“誒秦少，我跟你說，那榜一祁凜長得挺能打的。”
    一聽這話，秦灼沉下臉看張遼遼。
    張遼遼忙說：“那肯定跟您差點兒。”
    雖然張遼遼是個坑比，但他最狗腿最能捧哏，最會哄他，因為這些秦灼才跟他耍的。
    秦灼很受用的輕哼了一聲，張遼遼憨笑兩聲，接著說：“就是啊挺多妹子追他的，不過，我聽說啊，祁凜這個人拽的跟二百五一樣。”
    “多少人要他微信，他都不帶理。”
    巴不得把自己的微信貼滿全世界的秦灼神情有些詫然：“這麼拽？”
    祁凜的班級就在樓梯口第一個教室，兩個人說得倒是放肆，毫不客氣。
    祁凜的座位還偏偏在靠門第一組，雖然在專心算題，但自己名字的敏感字，還是能捕捉到。
    傳的什麼玩意，這麼離譜。
    祁凜無語。
    張遼遼的添油加醋還在繼續：“到時候，拿著他的微信，賣個幾百塊。”
    秦灼擰眉：“我差這點錢？”
    張遼遼拍手：“哎，你加上微信了，別人要買，是不是也得加你微信？”
    “拿著這點錢，買點花，逗逗小妞。”
    張遼遼越說越誇張：“指不定還能扒出這什麼祁凜的黑料。”說著，他忽然眯起來了眼。
    秦灼覺得這話越來越離譜，他扯了扯嘴角，忍不住說：“你好歹毒。”
    張遼遼：“…”
    這話一出，張遼遼一拍手，老實坦白道：“我姐想要他微信，要到了，我姐會給我加零花錢。”
    鋪墊大半天，得知結果的秦灼大失所望：“就這啊？”
    這結果，還不如剛剛那個版本。秦灼覺得沒勁，哼哧一聲。
    過了會，秦灼像是想起什麼，突然說：“你姐，”
    “是上次那個開機車送你上學的？”
    眼看零花錢飛走，張遼遼沒了鬥誌，懨懨答：“嗯。”
    張遼遼一應，秦灼眼睛突然亮了起來，他想起來那輛帥氣的機車了。
    點外賣用券都算不明白的他現下飛快盤算，要是要到了這什麼榜一的微信，他不就能飆到某個不讓他買車的男人麵前炫耀一下。
    那得多帥啊。
    一想到如此，秦灼瞬間動容。
    他毅然決然地站起來。
    聽見動靜，張遼遼抬起頭：“幹嘛去？”
    秦灼頭也不回。
    “為了咱姐的愛情。”
    和機車。
    -
    秦灼說這話時，廣播裏還放著跑操音樂，是並不大眾但是非常熱血的歌。
    這一刻，秦灼迎著風走上台階，麵對著陽光和藍天，張遼遼忍不住抬手遮光。
    他承認。這個背影，可比剛剛去挑釁老主任的背影帥多了。
    就是少爺的左腿褲腿還有半截沒放下來，有點中二。
    也不對，一直很中二。
    秦灼邁著大步進高二十二班，倒是自如的不行。
    此時，祁凜才算到習題中間。這題的框架很像，但是應該要用以往初中的知識，他這會偏偏怎麼也想不起起來。
    他正煩著呢。
    “就你是吧？”
    教室的安靜被這道無禮的聲音打斷，以及桌前的餘光也一齊闖入一截衣角。
    對此，祁凜頭也不抬，他繼續愁著，擰眉想不起那道公式。
    按理說，這道題的方式是套入以往的一道基礎知識，結合一下就能得出結果。但他一時卻想不起來用什麼知識，才能算出這道題。
    如此認真學習的祁凜，在秦灼的眼裏，就變成：這什麼紅黃藍綠榜一哥們在無視自己。
    媽的，這麼狂。
    秦灼皺眉，非常不悅。
    他靠著門邊，提了個分貝：“就你叫祁凜是吧，”說著，秦灼上前，吊兒郎當地拉起一把椅子坐下。
    “聽說就你不給人微信是吧？”
    祁凜哪有空聽他胡扯，眉頭未舒開，他頭也不抬，拿著筆試探著在草稿紙上寫下一串公式。
    不是這個。
    祁凜“嘖”了一聲，眉眼染上陰霾。
    但秦大少爺哪裏看得出臉色，都是他給別人臉色。
    他敲了敲桌麵：“來，加個微信。”
    祁凜沒理他，秦灼看了一眼草稿紙上亂七八糟的公式，有點頭疼，便晃了晃手機，速戰速決說：“來，哥們，加個微信。”
    祁凜咬牙，耐心已逝：“加個屁。”
    得到這種回應的秦灼半點怒氣沒有，反而眉開眼笑：“口味挺特別，”
    他挑眉：“我最近消化可不好。”
    話語裏還有些得意。
    祁凜無語至極，他抬起頭，看著秦灼假惺惺的笑容。
    這下，秦灼倒是一愣。
    桌旁的窗簾被風輕撫，陽光被窗玻璃折成幾何形狀。
    祁凜的半張臉頰渡了層光，剩餘的陽光都徐徐打在他的身上。少年的額前碎發稍稍中分，發下的眉眼標致清明，唇線繃緊。
    他的臉色微沉，有一陣被打攪的陰霾，眼裏有幾分冷意。
    即使如此，整張臉都清逸漂亮，書香氣質裏頭，有一股子矜貴。
    秦灼眨了眨眼，右眉微挑。
    剛剛這爺們一直低著頭，沒看清他的臉，現在一看，這小爺們，竟然眉清目秀的，美少男啊。
    確實能勉強跟本少爺匹敵，勉強。
    這話他還沒說出來，下一秒，美少男祁凜就拿著草稿本往他臉上一拍。
    東西不重，可力道不小，砸下來也是痛的，秦灼還聞到了些許紙張的書墨香氣。
    “哎我！”
    秦灼捂著臉。
    祁凜心中不爽，收回草稿本：“別說話了，很煩。”
    秦灼恍若未聞：“煩什麼呢，小學霸。”
    說著，他越過書堆，伸著腦袋看著試卷上頭的題目，實際秦灼壓根沒看出什麼。
    但他非常自然地伸手，拿起那試卷，眯起眼看題目，似有幾分認真。
    沒看幾秒，祁凜就冷著臉拽回試卷：“你哪個班的。”
    他等會就報給教導主任。
    秦灼眼睛還盯著那題目：“我十二班的。”
    現在這兒就是十二班。
    一聽這話，祁凜就冷笑：“挺會放屁。”
    秦灼倒是一本正經：“你這個，用那個麵積算，結合你上個題所給的，就好了。”
    祁凜一頓，半信半疑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拿著筆往草稿紙開始驗算。
    這會，秦灼收回目光，像是才聽見：“說誰放屁呢。”
    說著還挺了挺胸，他指著自己年年都丟的名紮：“你眼睛被炮打了？”
    這可是他上周剛領的。
    祁凜沒有回答他。他算題算到第二步，筆尖戛然一頓。
    剛有緩和的臉色已經再次沉了下去。
    錯的。
    祁凜抬眼，看著秦灼，覺得他不僅像九年義務教育漏網之魚，也像是被別的學校趕出來，花錢塞進來的學生。
    想著，祁凜深吸一口氣，放下筆，突然站起身。
    祁凜的身形高瘦，站著的他已經擋住了窗外的光線，融為陰影打在秦灼臉上。
    而秦灼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還沒心沒肺的笑著，接著嘚瑟道：“瞅見沒，高三十二班。”
    祁凜越聽越來氣，他已經攥緊拳頭。
    就這地主家傻兒子的蠢樣，他自己居然還信了這**剛剛說的破話。
    “地主傻兒”秦灼渾然不知，他搬出那段自以為很帥，實則傻得一批的自我介紹：“按照輩分，你得叫我…”
    “秦、大、少…！”
    話說一半，秦灼的衣領被拽起來，緊隨一聲驚呼：
    “哎呦我草你怎麼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