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主，男主黑化值又升高了。”
    祈南雲剛用劍刺穿一隻魔獸，耳邊便傳來係統非煜那冰冷而機械的聲音。
    聞言，他微微蹙眉，平日裏溫和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仿佛籠罩著一層化不開的陰霾。
    祈南雲並未立即回答，而是猶豫半晌後問出了幾年來自己心底最大的疑惑：“到底怎麼回事，男主為什麼會黑化？”
    黑化這事可大可小。
    若是像人間話本子裏的黑化後報複曾經欺辱他的人也就算了。
    可男主謝禮詞不知道發什麼瘋，報複仇人似乎難解他心頭之恨——他竟然想毀滅這個小世界。
    三年前，謝禮詞叛出宗門，毅然決然地廢棄一身修為墮入魔道。
    起初，除了青雲宗，其他宗門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畢竟於各大宗而言隻是少了一個天才弟子。
    但，修仙界從來不缺天才。
    於是各大宗門隻當是一次曆練的機會，紛紛派出年輕一輩的弟子們去圍剿謝禮詞。
    然而，誰也沒有料到，墮入魔道的謝禮詞會實力大增，短短兩年的時間登上了魔尊之位。
    他不僅屠殺了前去圍剿的弟子，還將幾大宗門的長老斬殺殆盡，甚至解開封印放出魔界的魔獸，禍亂天下。
    仙魔大戰至此拉開序幕，謝禮詞陷入了人人喊打的地步。
    自謝禮詞入魔後，祈南雲就反反複複地思考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錯。
    謝禮詞雖然頑劣，整日裏不是招貓逗狗，便是劈個山頭的鬧得宗門上上下下不得安寧。
    但無論如何，在青雲宗各個長老眼中，謝禮詞仍舊是那個被扔在山腳下、嗷嗷待哺的稚子。
    誰也無法相信這個人人厭棄的魔頭會是他們記憶中的那人。
    時至今日，祈南雲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抬眸望去，昔日繁茂的大地變了樣子，荒蕪的戰場上魔氣肆虐，屍橫遍野，源源不斷的魔獸湧來。
    天邊的星光伴隨著烏雲的來臨終被黑暗吞食，光明不知落入了哪裏。
    高階的魔獸貪婪地啃食著凡人的身軀，撕扯聲不絕於耳。
    低階的魔獸則與宗門內僅剩的弟子們廝殺在一起。
    弟子們殷紅鮮血與魔獸烏黑的魔血交織，看似相融，實則彼此為敵，在大地上劃出一道道猙獰的傷痕。
    細看之下，每一個戰死的築基期弟子臉上都帶著無畏的神情——他們都未曾後悔過自己的選擇。
    他們或為身後凡界的親人，或為心中的道義。
    但，修仙數載，他們如今能以血肉之軀來護住身後的凡界，無怨無悔。
    垂眸間，祈南雲腦海又浮現起奔赴戰場時，大家互相安慰的神情。
    明明來時都表現的貪生怕死，帶隊那師兄還調侃著若是打不過，定然要第一個逃跑。可如今，他們卻一個個戰死沙場。
    祈南雲握緊了手中青綠色的長劍，劍身微顫。這個小戰場廝殺的僅剩下他一人孤軍奮戰了。
    若不是他實力不濟，早在謝禮詞剛入魔時，他便該闖進魔界，將謝禮詞抓回來關上個幾百年。
    當年，青雲宗還是太心軟了。
    可清玉仙尊正直無私，怎麼就把這孩子教歪了呢？
    “宿主，說出來很難以置信，但是這的確是數據給出的結果。”
    正當祈南雲沉浸在悲痛之時，非煜猶猶豫豫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緒。
    “什麼？”
    “可能是…因為您？”
    祈南雲愣住了，他眨眨眼，重複道：“因為…我？”
    “怎麼可能！”
    別說祈南雲接受不了了，連非煜這個沒有感情的電子機器都對這個結果感到困惑。
    畢竟他帶了那麼多任宿主，從未見過一個男主會彎了愛上炮灰的。
    更何況，他家宿主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授課長老。與謝禮詞除了授課時的幾麵之緣，再無其他交集。
    簡單來說，這就是一場男主愛上路人丁的荒唐戲碼。
    男主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愛上他。可要說祈南雲對男主發散魅力那更不可能了。
    祈南雲生來克己複禮，學的是規矩，教的是心懷蒼生、正直無私。
    說起來，他與凡界滿口之乎者也的迂腐文人並無二致。此刻聽見”因為自己”這種話，隻覺得荒謬至極。
    “我怎麼了？我授課教他的愛護蒼生，心懷大愛全被他扔給祈福吃了啊！”祈南雲的語氣中壓抑著怒火。
    看得出來他非常生氣了——無他，祈福是宗門養的一隻靈獸。
    這意思差不多是說對方非人了。
    能將祈南雲逼迫至此，足見謝禮詞“實力不凡”。
    “我平日裏規規矩矩，又沒欺辱他，與我何幹？”祈南雲咬咬牙，抬手又一利索地揮劍斬了眼前衝來的低階魔獸。
    祈南雲作戰很有規矩，每一招都是書中典範。
    此時罕見的揮劍亂砍。
    怕這人再把自己氣出病，非煜趕忙出聲安撫祈南雲：“宿主要不你先去找男主看看呢？”
    “那你替我設個屏障保護這些弟子的屍首和凡界。”祈南雲要求道。
    “成。”
    身為外掛的非煜所設下的結界，其厲害程度毋容置疑。但係統不會輕易出手幫他，除非到了緊要關頭。
    雖說不太信這個結果，但確定凡界暫時安全後，祈南雲抱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態，遠離了這個戰場，向著中心戰場奔去。
    “若我自爆金丹，能重創他嗎？”
    他本就修為不高，此刻已身負重傷。若是犧牲他一人，能換來這場戰爭的一線生機，倒也不虧。
    “不是宿主！你先別死啊！”窺探到心聲的非煜聲音驟然拔高，幾乎要刺破祈南雲的耳膜。
    緊接著，係統炸了——物理意義上的炸了。
    係統碎片散落在腦海各地，最終化作金光點點，融入到祈南雲身體裏。
    細細地為他修複著舊傷。
    祈南雲隻聽見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響，隨後世界仿佛安靜了下來。
    係統的消失並沒有阻止他赴死的步伐。
    若是成功了，魔界實力削減，各大宗門合力誅殺謝禮詞，希望的曙光將灑落凡界。
    若失敗了，身後事就讓修仙界剩下的那些大佬們來處理吧。
    祈南雲也沒有通天的本事，他已經盡力了，現在就剩這一條命了。
    這麼想著，祈南雲飛的更快了。片刻後遠遠望見兩道身影——清玉仙尊陸歧和魔尊謝禮詞。
    謝禮詞一身玄衣，烏黑的發絲隨意束起，周身魔氣繚繞。他一手執劍，笑吟吟地走向陸歧。
    陸歧的白衣已被鮮血染紅，修敘劍斷成兩截，狼狽地半跪在不遠處。
    陸歧意識模糊了，困意席卷全身，似乎一片輕飄飄的雪花即可壓倒他。
    他遲鈍地想，今日怕是活不下去了。
    祈南雲躲在不遠處的巨石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他們二人。手中緊緊地握著一柄短劍，他思索片刻後，又將幾張符籙藏在袖中。
    祈南雲與陸歧自幼一同長大，平日裏陸歧更是對他這個師弟多有照顧。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眼睜睜看著陸歧隕落。
    幾息間，祈南雲下定決心。
    悄悄摸出幾個聚靈丹吞入口中，給陸歧傳音：“師兄，我還有傳送符，一會你趕緊跑。”
    當然，為了防止被謝禮詞發現，他還不忘加密。
    然而，修為掉至金丹期的祈南雲忘了。低修為者在兩個大乘期強者麵前傳音，無異於拿個擴音石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話。
    其實，祈南雲剛來時就被謝禮詞所察覺，手中的魔劍微微一頓。
    按照計劃這時的祈南雲應該被一堆低階魔獸拖在外圍的小戰場。
    不應該出現在這裏。
    更不應該看見他殺人。
    謝禮詞從未想到會被祈南雲看見自己弑師的場麵。一時之間，他竟不知這劍該不該刺下去。
    瀕臨死亡的陸歧，在聽到傳音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才反應過來祈南雲來救他了。
    他掙紮著想要爬起身，再次拖住謝禮詞，好為自己這個廢物師弟爭取逃跑的機會，“小五…”
    倘若陸岐尚有氣力，必定會如從前般，執劍立於人前——呈保護姿態。
    待到無事，繼而麵色一沉，低聲嗬斥：“胡鬧！”
    可惜，昔日裏那個冠絕一時的仙尊已身負重傷，連站起來都是問題。
    “五長老。”謝禮詞轉過身，對著祈南雲的藏身處微微頷首。
    祈南雲早就料到自己會被發現，但他本就不打算逃跑。索性現出身影。
    “別來無恙，謝禮詞。”祈南雲藏起短劍，雙手抱拳，微微斂目。
    他目光平靜如水，仿佛眼前之人並非眾人口中的魔頭，隻是一位久別重逢的故友。
    謝禮詞稍稍一愣，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自墜魔後，正道之人再見他，無一不是怒目而視，劍拔弩張。
    就連自己的師尊都追殺自己。
    可眼前這人，卻依舊如當年那般，帶著幾分疏離的客氣，仿佛一切未曾改變。
    正欲還禮，卻見祈南雲適才抱拳的手張開，數張符籙如閃電般朝陸歧疾馳而去。
    於謝禮詞而言，這幾張符籙無足輕重，他完全有能力去阻攔對方，繼而繼續方才未完之事。
    然而，謝禮詞並未如此。
    他不在乎這些，換言之，他不想在祈南雲麵前殺人。
    謝禮詞貪婪地注視著眼前日思夜想的人，一寸又一寸。
    經曆一場混戰的祈南雲已不複往日的整潔。然而在謝禮詞眼中，卻呈現出別樣的淩亂之美。
    驀然間，謝禮詞嘴角微揚。
    現下無人，他惦記了那麼久的人如羔羊般立於麵前。
    近在咫尺…豈不是將其拐回魔宮的絕佳時機。
    謝禮詞握緊顫抖的魔劍，壓下想要嗜血的情緒。
    未曾想，祈南雲和旁人無異。
    見陸歧被傳送離開後，祈南雲沒有絲毫的遲疑，徑直衝向謝禮詞，揮出了短劍。
    謝禮詞愣住了。
    魔劍趁機破除壓製，直直地迎了上去。
    猩紅的魔劍沒入身軀，祈南雲隻覺一陣劇痛。
    手無力地垂了下去，但他一刻也不敢放鬆，迅速催動體內真元。
    謝禮詞難以置信，吐言：“為什麼？”
    金光閃耀間，祈南雲潦草地了結了自己。
    等非煜終於重塑好係統空間，再次上線時，看到的便是他家宿主被一劍捅穿了的場景。
    而身前的謝禮詞一臉茫然，伸手想拔出劍，卻又怕弄疼了他。
    “啊啊啊！傻大春你在幹什麼。”非煜尖叫出聲，他的係統空間幾乎又要崩潰了。
    “找死。”意識消散前，祈南雲輕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