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新的一年，唐彎彎要平安，即使簡森冬不在，唐彎彎也要平安。
    我叫簡森冬，是小巷裏一個花店的店長。
    年底我突然接待了一個特別的顧客，那天雨很大，天也黑的快。大家都回家準備過年了，本來就冷清的街道現在更是沒有生人氣息。
    隨著門被打開風鈴也作勢響起。我修剪著花枝，並不急著抬頭，倒也震驚這個時候還有客人。
    ：歡迎光臨——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
    ：抱歉，我需要躲雨。
    是個女生，她說她進來躲雨。
    我這才抬頭，女生上半身基本濕透了，可並沒有把外麵的泥土帶進店裏。
    外麵雨很大，模糊了對麵的牌匾。
    ：當然可以，請隨意。
    我笑笑，看著她拘謹地在椅子上擦水，突然有種無法言喻的酸澀。
    ：擦擦吧。
    我遞給她一包紙巾，然後小心翼翼坐在她旁邊不遠的椅子上。
    ：怎麼這個時間來這，這裏有點偏喏。
    她淡淡道。
    ：我是巷尾理發店的員工…
    你清楚那個理發店的吧，就做那種交易的，我隻是一個普通的清潔工，現在下班了。
    我輕微皺眉，隨後又笑笑，看她的樣子應該沒有被逼迫，我也不打算繼續這個話題，隨口又問一句。
    ：雨停了要去哪，回家過年嗎。
    她沉默了，並沒有接上我的話，而是不斷**著手心的紙團。
    這個問題好像戳到對方痛處了，我沒追問而是起身繼續修剪花枝。
    ：沒有家，也不過年，回小出租屋睡覺。
    她的聲音很小，我還是聽到了。也很平靜，仿佛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
    雨停了，屋簷慢慢的不再滴水。
    想了想，我轉身遞給她一朵梔子花，我想，既然這麼有緣。
    ：你願意陪我一起過年嗎。
    煙花突然在夜空炸開，我看向窗外，一大片五彩斑斕的，在黑夜裏顯得亮眼。
    感受到花動了一下，我回神，看見的是她笑著捏住花柄，劉海貼著額頭也沒有擋住她因為開心而亮起的瞳孔。
    她說。
    ：好。
    02.
    除夕夜那天，我們在公園的長椅上麵對著遠處的煙花坐了很久，她懷裏抱著我給她包裝的花，她看起來很喜歡。
    周圍沒人，平常我一定會覺得冷清，但這次不一樣，我身邊有一個女生。
    沒有交換名字的女生。
    她轉頭看我，瞳孔裏倒映著我的臉龐，好聽的聲音從圍巾裏傳出來顯得悶悶的。
    ：我叫唐彎彎，彎彎月牙像小船的那個彎。
    唐彎彎很像一挺獨自遠航的小船，時不時有浪打來，搖搖晃晃的又不容易翻。
    我說我叫簡森冬，她點點頭，目光落在夜空，嘀咕了幾句我聽不清的話。
    我沒在意，突然身旁響起了音樂，我聽不懂，好像是粵語歌。
    女孩看向來電人，眸子裏似乎有什麼光淡了，隨後抬頭朝我揚起一個笑，示意她去接個電話。
    可能是我多想了，總覺得她笑的勉強，是什麼電話讓她這麼不開心。
    沒多久唐彎彎便回來了，我不吱聲，她也沒吭聲，就這樣一直沉默，直到我再開口說話。
    ：玩仙女棒嗎。
    她重新笑起來點點頭。
    公園的路燈很久沒修，就著微弱的光一閃一閃的，似乎隨時都會徹底壞掉。
    但仙女棒的火花很亮。
    唐彎彎很喜歡拿著它轉圈，讓自己被光包圍著。我突然覺得仙女棒劃過的路線像流星，便展示給她看。
    沒想到她雙手握拳，在胸前擺出許願的動作，我清楚的看到她閉上眼，然後很認真的許願。
    ：新的一年，我唐彎彎和店長簡森冬都要平安，接下來每一年都要一起。
    03.
    和唐彎彎的認識很突然，本來想著過完年就出租店鋪去其他地方的，這下我挺樂意繼續待在這。
    有句話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
    剛打開店門就看見一男一女，女人見門打開上來就扯著我的胳膊大叫著罵我，說我不學好還教壞她女兒，說我是個沒男人要就喜歡女孩的潑婦，怎麼難聽怎麼來。
    我隻覺得莫名其妙，還在細想我是惹到誰了就看見遠處跑來一個女生。
    看著好像很急。麵前的女人還在罵，甚至有道德綁架的意思，隻是周圍冷清，沒人觀看他們的表演。
    ：媽！哥！你們怎麼過來了！
    唐彎彎跑過來拉住女人，女人看到她就好像發現新的目標，抱著她的手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態度突然變得很好。
    男人看著年輕，剛剛一直站在旁邊不說話，現在也走到唐彎彎麵前，似乎很溫柔的勸著什麼。
    我重頭到尾都聽不懂他們在聊什麼，他們莫名其妙的來，又莫名其妙的跟著唐彎彎走，這一切好像我剛睡醒出現的幻覺。
    但手臂傳來的痛感卻實實在在，我不知道唐彎彎要去幹嘛，但看在他們對待唐彎彎的態度上應該不會有什麼事。
    再次見到唐彎彎的時候是晚上，她好像剛下班，麵帶著歉意輕輕走到我身邊。
    我注視著她，笑道。
    ：今天是出什麼事了嗎？
    她低著的頭快速搖了搖，支支吾吾的說出一聲對不起。
    我輕微皺眉，看她還想說什麼，拉著她去到旁邊坐下，輕拍她的手示意她慢慢來。
    現在的情況看我做不到什麼幫助，隻有陪著她，等她把話說開。
    ：今天在你門口鬧事的是我媽媽和哥哥，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去找你，我替他們說句對不起。
    我並不在意這件事，甚至快忘記了，但為什麼他們幹的事要唐彎彎道歉。
    我感受著她發涼的手，視線放在她身上，我突然笑了。
    ：小梔抬頭。
    我握緊她顫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一瞬間涼意包裹著我，我看向她錯愕的表情，繼續開口。
    ：你不需要為你沒犯過的事道歉，錯的是他們。
    ：如果有什麼難受的事就說出來吧，願意向我敞開心扉我也很開心。
    這是我第一次看唐彎彎流眼淚，她抬手胡亂的擦著臉，似乎覺得自己太狼狽了。
    她控製住情緒後才哽咽開口。
    ：我是家裏的第二個孩子，家裏有哥哥，有妹妹弟弟，但隻有我像個外人一樣。
    小時候的我無數次在想為什麼我要給哥哥妹妹弟弟試探前麵的路，我媽媽用教育哥哥的方式教育她，卻沒想過我是否像哥哥一樣聰明。
    直到我受不了，家裏人再同意弟弟妹妹做以前不允許我做的事。
    我突然沉默了，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我很尷尬很難受。
    家裏人傷人的話隻對我說，所有人都在和我說爸媽最愛我了，所有人都要我體諒爸媽，所有人都想讓我愧疚。我全都不管了。
    長大了我就離開那裏，後來每逢我回家，都要聽他們說的結婚**，回去一次就要催一次，我幹脆不回去了。
    我哥不是個好東西，犯事了還被家裏人幫著隱瞞。我弟長大了娶妻家暴也被家裏人隱瞞，還給找了媒介說再介紹一個。
    他們這次來，說我不回家不像樣，說我爸出車禍走了，說我媽治病要錢，說我哥找人家私了要錢，說我弟娶妻要錢，而我妹好像消失了一樣他們閉口不談。
    我把所有存款都給他們了才肯罷休，說下次再來討剩下的。我沒辦法了，我隻能再換個地方生存。
    唐彎彎越說越平靜，表情也逐漸麻木，好像是一場多平常的事。
    媽媽教育她的方式就像給了一挺在海中央漂浮的小船，不能向前也回不到以前，隻有漂浮和下沉。
    我聽著眉頭皺的更緊，心也一疼，指腹也不自覺摩挲著她的手背。
    ：小梔，看著我。
    我對上她好看的眼睛，輕輕蹭了蹭她的掌心，繼續道。
    ：我的生活很平淡，一切都是按著家人給的路走，一切都有安排沒有意外，直到我再也沒有家人，我自己也能做到一切都在預料裏。
    你是我生命裏唯一一個意外，一個讓我感受到幸福的意外。
    我陪你走吧，我們一起離開這，去更遠的地方。
    她笑了，比除夕夜那天笑的真心。我等到的並不是她的回答，而是她不自禁流下的眼淚。
    ：好，你陪我。
    04.
    唐彎彎辭職需要一段時間，不過應該不久。
    可沒過兩天我就做了個噩夢，夢的內容我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對方是唐彎彎的臉，在一片花海裏。
    她跑著，笑的依舊很燦爛，風吹過發梢，也把草帽吹下來了。
    後來我看到的畫麵變了。
    她飄在海上，沒有巨人觀，倒像是睡著了。我輕輕的想過去，才發現我沒有腿。
    準確來說，我沒有實體。
    我還在想為什麼，眼前的唐彎彎突然沉下去了，是特別突然，以至於我嚇在原地。
    等我再恢複意識的時候，是被嚇醒了。
    今天頭特別暈，我真覺得是我沒睡好導致的，心也沉沉的，好像有什麼事壓在我心頭。
    我給唐彎彎發了條消息，想確認她是否平安。
    沒回。
    應該還在工作吧。我打算多等一會。
    等到下午我終於關店出門了，走到巷尾被告知唐彎彎不在，我心越發的慌。
    開始加快腳步找遍附近，終於在公園裏找到她，和她身邊另一個人。
    我沒有貿然上去，而是站在遠處看著他們。
    突然那個人開始動手，對著唐彎彎拳打腳踢，下手特別狠，狠到似乎想把唐彎彎打死。
    等我反應過來後身體已經比我先衝過去了。
    我不能看著唐彎彎受傷，但是我忘了旁邊就是湖，我失手把他推下去了，連我也被他拽了下去。
    跌進湖裏先是海水湧進耳朵鼻腔，再是岸上唐彎彎著急的大喊。
    我太急了，但一想到唐彎彎沒事，我又放心了。
    再睜眼，我看到的是唐彎彎，救護車和自己被撈上來的屍體。
    我死的好匆忙。
    唐彎彎又哭了，剛認識那幾個月也沒見她這麼愛哭，我下意識想幫她擦眼淚，抬手卻碰不到實體。
    我將手放在她臉頰邊，假裝幫她擦眼淚，但她好像感受到什麼似的，抬手蓋在我的手上，眼睛在空中亂瞟，可能想知道我在哪吧。
    我在擔架上啊唐彎彎。
    看著她視線停在左邊，我第一次有了氣笑的感覺，原來和我平常笑的感覺不一樣。
    這也不能怪她，在哪她也不知道，猜不到肯定也很害怕。
    唐彎彎，我不在你要平安。
    她表情呆住了，直直看著前方，與我對視著。
    我聽到她微不可察的聲音，很短，就一個詞。
    嗯。
    她在回答我。
    我笑著與她額頭相抵，原來真情實意的笑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我現在應該誇她，她很聽話，是最棒的唐彎彎。
    雖然生命走到這就停了，但沒關係，我沒有什麼牽掛，我隻有唐彎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