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你先帶他回去等消息吧。”年輕小警員在筆記本上寫下最後一筆，將那個巴掌大小的筆記本收進了口袋裏。
    蘇然頂著後邊不斷投射來的幽怨眼光道謝，內心幾度猶豫後還是開口問：“人可以先留在這嗎?“
    警員還來不及開口，從進門起就跟在蘇然身後，還要拉著一個衣角找安全感的高個男人便發出一陣哭喊。
    “不行！”一米八幾的男人泫然欲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但因為長相過於硬朗帥氣，顯得更像是有點傻氣的賣萌。
    蘇然被這一聲打得措不及防，連忙轉過身去哄，同時還不忘把自己的衣角從傻子手裏救出來。
    警員見狀開口勸蘇然：“要不你先把他帶回去，我們這地方小，事情又多，收容所裏又照顧不好，萬一病情加重了咋辦？”
    見蘇然麵露猶豫之色，警員心知有戲，不慌不忙地增添砝碼：“再說他這麼粘你，萬一自己偷偷跑去找你，那人就更不好找了。”
    不用警員過多描述，蘇染已經想象出了男人在路邊翻垃圾，在收容所裏被人欺負的可憐模樣，心裏那三分猶豫也被這悲慘畫麵擊碎了。
    “好吧，那麻煩您多上點心。”蘇然和警員道別，給始終堅定不移跟在自己身後的傻子抹抹不存在的眼淚，蹬著小三輪帶傻子回家了。
    蘇然租的小院子占據了村子中間最好的位置，內部可以說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都有。院子中間那一小片空地也沒閑著，被蘇然撒了些易活的花種，到了夏天就是五彩繽紛一片。
    蘇然剛推開那扇年代久遠的大鐵門，就被兩隻貓主子扒住了褲腳，喵嗚喵嗚地討食吃。
    蘇然彎下腰一手抱起一隻，挨個蹭了蹭臉頰，走進小院卻發現傻子沒跟上，隻是站在門外小心翼翼地打量。
    “進來呀。”
    傻子仿佛機器人得到了指令，一溜煙跑到蘇然身邊。
    兩隻小貓從蘇然懷裏蹭下去，不一會就跑沒影了，蘇然看著兩隻貓的背影，靈機一動，對著身邊傻站的男人說：“我給你起個名字好不好。”
    男人看著蘇然靈動有神的眼睛，木楞楞點了頭。
    “老大是豆豆，老二是花花，我叫你蘇木好不好？”這是蘇然根據他的家庭成員們被撿到的時間順序排列而來，當然，也有蘇然自己的小私心。
    和他一個姓，聽起來就更像是一家人了。
    “蘇木？”像是對新名字感到陌生，男人低沉的嗓音裏夾雜著些許不確定。
    “蘇木。”蘇然嗓音清亮，尾音透露著一點雀躍和親昵。
    男人目光輕柔的落在蘇然身上，低聲應了。
    蘇木的腦袋上有傷，蘇然想著應該多休息一會，帶著他把這座小院子粗略走了一遍，最後把人安置在自己的那張舊床上休息。
    淺藍色的四件套，鬆軟的枕頭上還帶著淡淡的茉莉花香味，男人把臉埋進枕頭裏蹭了蹭，臉頰上仿佛也蹭上了蘇然的味道。
    今天已經耽擱了太多時間，蘇然安頓好家庭裏的新成員，打算去給小店開門。
    見蘇然起身要走，已經快要進入夢鄉的蘇木猛然站起來，一隻手拉住蘇然的手腕，目光緊緊跟著蘇然，像是怕人跑了。
    蘇然覺得他這樣有些好笑，心裏卻又多了些被人在意的溫暖，已經很久沒有人用這樣的眼神挽留他了。
    他幾步走過去，捏著人的肩膀把人按在床上，說：“我就在隔壁的小房間裏，不會走遠的。”
    蘇木麵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不出信了沒有，但是拉著他的手卻鬆開了。
    還是很乖的嘛，蘇然在心裏默默想，走出房間時不忘將房間門關緊。
    小院子是租來的，他和房東老爺子打了招呼，把麵向大馬路的那間小屋又開了個門，擺上幾個貨架展示櫃，請人在外牆上寫了“蘇然小店”四個大字，鮮豔醒目，店不大，但卻讓蘇然在稻禾村裏有了點歸屬感。
    門口放著個紅色小櫃台，台麵上放些便宜的水果糖和巧克力，一天下來，靠村裏小孩也能給蘇然提供不少的營業額呢!
    -
    蘇木頭頂上的包剛消下去沒幾天，他就闖了禍。
    事情是這樣，蘇然剛開始會讓蘇木和他一起看店打發時間，店裏人多的時候蘇木也可以幫忙盯一會，偶爾碰上一些腿腳不方便的老人家，蘇然還會讓蘇木跑個腿，幫忙提些重物送回去，反正都在一個村裏，來回也不過幾步路，蘇然放心得很。
    蘇然一邊從櫃台的抽屜裏拿出一盒新的泡泡糖拆開，一邊估算蘇木出門的時間，出門幫李奶奶送米回去也有近半個小時了，蘇木都沒回來。
    可能是路上看見什麼好玩的東西，多留了一會，蘇然安慰自己，心裏卻湧起淡淡的不安。
    又過了十幾分鍾，仍然不見蘇木到來，蘇然內心越發忐忑，他想了想，決定先把店門關了去找蘇木。
    蘇然從櫃台的小抽屜裏拿出鑰匙和鎖，剛走出櫃台，店門就被推開了。
    蘇然心裏一喜，抬眼望去，果然是蘇木，低眉耷腦，怎麼看怎麼不高興。
    不等蘇然開口詢問，蘇木身後又鑽出來一人，身材矮小，脊背佝僂，見了蘇然張嘴喊道：“看看你們家人幹的好事，把我大孫子都打成什麼樣了！”
    說著，把藏在他身後的身體圓滾，一看便知平時沒少吃的男孩拽出來，蘇然仔細一瞧，小胖子看起來約莫十一二歲，圓胖的臉上一塊青斑，看著確實有些嚇人。
    蘇然轉頭看向蘇木，問道：“你幹的？”
    蘇木搖搖頭，似乎仔細回想了一下，確定地說：“不是我。”
    話還沒落到地上，那老頭就尖叫起來，一手拉住蘇然的手腕向前狠拽，一邊用手指著孫子臉上的那塊青斑，唾沫橫飛：“怎麼不是你，就是你幹的，你看看！你看看！我孫子的臉都成這樣了，賠錢！”
    蘇然盡力把身體向後靠，躲避老人四處飛濺的唾沫，胳膊用力一甩，將老人的手甩開，他向後退了幾步，說：“等我把該知道的都了解清楚，該賠的錢我肯定會賠，您不用著急。”然後甩給蘇木一個眼神。
    蘇木會意，走到蘇然和老人之間，用高大的身體隔開兩人，他麵向蘇然，緩了一會兒，用可以讓三個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說：“我送完奶奶，回來找蘇然，看見小胖子欺負女孩。”
    蘇然眉頭一皺，心裏湧起一股厭惡，他最恨欺淩別人的人，尤其是那些仗著自己天生的體型優勢，專門欺負弱小的人的混蛋。
    老人還想掙紮，“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你一個傻子知道啥?萬一是在玩呢？”在他心裏，他孫子是最乖的小孩，怎麼會幹出這種事情。
    蘇然忍不住想要推開擋在他前麵的蘇木，蘇木有時候不太聰明，甚至有些笨拙，但這卻並不能成為世人攻擊蘇木的理由。
    蘇木伸出一隻手臂擋在蘇然胸前，繼續說：“我看見小胖子掀小女孩的裙子，還搶她的薯片吃。我去幫忙，被罵了。”
    說完轉過身，伸手一指小胖子嘴邊掛沾著的薯片渣，誰對誰錯一目了然。
    “那......那你也不能打他啊。”老頭梗著脖子道。
    “我沒打他。”我不過是在與小胖子撕扯的時候幫小女孩抓住了他而已，至於臉上的淤青，他自己摔倒的和我有什麼關係。
    蘇然本就不信蘇木會去欺負一個小孩，現在更加有底氣，他站到蘇木前麵，頗有一種為自己家孩子撐腰的既視感，高聲道：“現在知道我家蘇木沒欺負人，你們要給他道歉。”
    老頭自知理虧，拋下一句不情不願的“對不起”掛著臉拉著孫子氣衝衝地出門，蘇然站在門邊，隱約聽到一句回去再收拾你。
    他笑了笑，走過去想摸摸蘇木的腦袋，發現自己夠不到後轉為拍對方的肩膀，問：“下午給你做雞蛋拌麵好不好？但是這樣你就要自己看店啦。”這是最近幾天他發現的，蘇木愛吃麵食，尤其是筋道彈牙的手工麵，拌上炒雞蛋與醋和辣椒油，還有炒好的柿子醬，蘇木尤其喜歡，隻是他嫌麻煩，隻做過一次。
    果不其然，蘇木眼睛一亮，不停點頭，仿佛要多長出一條尾巴，自動坐到了櫃台前，不說話還真挺像那麼回事。
    蘇然看了一會，下午店裏人也不多，確定蘇木自己應付得來，放心的去做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