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瞬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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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刃落下時,有人用力握住了。
“你醒過來啊!”幾乎是咆哮般用盡力氣,鮮血滴滴答答的從褚雲鶴的指縫中滲出。
“謝景瀾!!!”
隻一瞬,在漆黑無壁中的謝景瀾,似乎看到了那束從門縫中透露的光。
恢複理智的謝景瀾立刻扔了長劍,還沒來得及擦拭臉頰的淚痕,愧疚地捧起褚雲鶴被劃傷的手。
彎腰低眉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太傅,我又傷害了你……”
眼前人雙膝跪地,將傷心小狗的腦袋撫上自己的肩膀輕聲輕語。
“你不需要和我道歉,我隻要你好好愛自己。”
他挑唇輕笑。
“前麵不是還說要和我平輩相稱嗎?我可沒有自稱太傅啦。”
見謝景瀾依舊低頭不語,他輕歎一聲,將愧疚小狗扶起來說。
“你看看這四周,有沒有什麼不一樣。”
謝景瀾抬頭,什麼白布翩飛供台紙錢的,全都消失了。
“我們,居然還在入城門時的那條街道。”謝景瀾愕然。
“沒錯,自我們聽到那吟唱聲後,就進入了自己創造的幻境,似乎能讓人看見自己最害怕的東西。”褚雲鶴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這裏到處都太過詭異,我們還是先回京複命。”
謝景瀾點點頭表示讚同。
這座城好像有自己的意識,聽到二人要走,原本鐵鏽斑駁的城門消失不見,城牆也在不知不覺中變高了上百米。
越往上看越不對勁,褚雲鶴喉頭一澀,向上指著,聲音輕顫。
“我們好像,出不去了。”
謝景瀾臉色沉下來,神色緊繃,眸若寒冰。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鬼東西。”
語畢,他徑直向城內深處走去。
褚雲鶴緊隨其後。
剛沒走幾步,那深沉婉轉的吟唱聲又響了起來。
有了前麵的教訓,二人早已在耳內塞上棉花,什麼都聽不見。
屏蔽了聽覺後,謝景瀾對周圍環境的感知力變強,他站定閉眼,馬上就確定了故弄玄虛者的方位。
他挑起長劍,騰空而起,躥進遠方樹叢拎起那人的衣領扔在砂石地麵。
褚雲鶴定睛一看,此人形銷骨立,衣衫襤褸,枯黃的頭發淩亂披散,隻是模樣。
“這不是個小孩嗎?”
小孩死死盯著麵前的褚雲鶴,隨手抓起一塊石頭擲向他。“你們這些外來的壞家夥!都滾出去!”
沒來得及躲閃,硬生生砸中了腦門,留下一塊淤痕。
謝景瀾快步上前,掐住小孩的脖子舉起,一字一句咬牙切齒。
“誰給你的膽子。”
“好了景瀾,我沒事,放他下來吧,我有話要問他。”
褚雲鶴輕輕拍了拍踹不過氣的小孩。
“說說吧。”
“說什麼?”
“我們前麵遇到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你做的吧?”
見褚雲鶴已猜到了,小孩眼底一片憤恨,攥緊的掌心滲出了血跡。
“是我做的,那你們又能好到哪裏去?假惺惺裝給誰看!”
“你們和那些人一樣……殺光了全城人還不夠嗎?”
留下這句話,他便狂奔至叢林深處。
褚雲鶴睜大眼睛看向謝景瀾,臉色陡然一變,心跳幾乎停止。
猜中了,最差的預料結果。
“我以為是發了瘟疫,或是其他原因讓全城百姓遷離,沒想到,卻是屠城。”
他瞳孔一陣收縮,眼底閃過一絲不解,繼續說道。
“天子腳下,誰敢不要命了去屠城?”
“有那麼一個人。”
謝景瀾臉色陰沉,額頭青筋暴起,眼底是無法遏製的怒火。
褚雲鶴見謝景瀾慍色漸濃,便沒有再問下去。
目前更需要知道的,是事情的經過和真相。
二人齊齊向叢林深處走近。
盤在樹上的竹葉青探出頭來發出嘶嘶聲,似乎是在警告前方危險。
此時,褚雲鶴似乎聞到了股淡淡的花香,意識到在森林處有花香也不奇怪,便沒有放在心上。
突然,有兩隻戲偶出現在麵前擋住了去路。
與城門處一樣,沒有前後之分,沒有臉,但腰間沒有木牌。
褚雲鶴存疑之際,兩隻戲偶已向他衝來。
他側身閃過攻擊,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對著謝景瀾大喊:“這兩隻走路不穩,裏麵可能有活物!”
謝景瀾立刻領會了意思,輕輕勾唇,眼中盡是對裝神弄鬼者的不屑,握起長劍直衝戲偶。
一劍劈下,裏頭竟是兩隻黃鼬,見人便紛紛逃竄出去。
還未等二人反應過來,那陣陣詭異的吟唱又傳入耳中,這次似乎對謝景瀾沒用,他沒出現任何幻覺。
反觀褚雲鶴,似乎不大對勁。
他倏地抬頭,眼神陰勢而狂熱,赤紅的雙眼像鬣狗般尋找著獵物。
猛然,他向謝景瀾衝去。
謝景瀾遲疑地頓了頓,任由褚雲鶴扒在自己身上。
隻一瞬,謝景瀾白皙的脖頸留下絲絲鮮血。
他微蹙眉,吃痛地閉上了眼,鬆了握劍的手,不阻止,也不說話。
沒過一會,肩上的人似乎清醒了些,摔倒在地,顫顫巍巍地後退。
褚雲鶴害怕地把耳朵捂住,渾身顫抖,磕磕巴巴地小聲嗚咽。
“走開!別過來!”
謝景瀾輕扯嘴角,眼神溫潤,走上前輕輕抱住褚雲鶴,開口。
“不怕,壞狗已經被我打跑了。”隻一眼,他就知道緣由。
“你騙人!你這隻大壞狗!走開!”
“噗嗤,什麼?”謝景瀾被眼前人逗笑了。
「我在太傅眼裏是條狗嗎?」
驟然,從褚雲鶴背後竄出條毒蛇,謝景瀾眼神一沉,徒手捏死了。
當下情況嚴峻,不知褚雲鶴幻象何時能醒。
隨即,謝景瀾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輕顫著雙手,輕柔捧起褚雲鶴的臉,拇指緩慢在臉頰上摩擦,眼神溫柔眷戀,慢慢貼近。
呼吸因緊張而急促,胸膛劇烈起伏,身軀微微發顫。
唇齒**,輾轉廝磨。
「你年少時受過的苦,被狗咬過的傷,以後都由我來撫平吧。」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幾秒鍾的溫存,褚雲鶴慢慢恢複了意識。
他首先注意到了謝景瀾脖上的傷口,著急忙慌地擦拭,不停的道歉。
謝景瀾目光不安地四處遊走,臉頰泛起一陣紅暈,擺擺手說道:“沒關係,你剛才隻是把我當成了狗。”
褚雲鶴尷尬地無地自容,嗬嗬幹笑。
“我傷到你的話,你可以對我動手的,為什麼要任由我這樣做?”
謝景瀾言笑嫣然,並沒有回答他。
「我動嘴了。」
二人休整好後,就該去抓人了。
晚畔的風拂過竹林發出沙沙聲響,竹葉打著圈落在木板上。
穿過叢林,隻看見一大片土堆,每個都插了木板,上麵歪歪扭扭的刻著不知名的字符。
謝景瀾眯眼望見遠處有些不對。
“這些燈籠為什麼掛這麼矮?”
“不清楚,但我總感覺這裏不太對。”
忽然,每個土堆都開始抖動,隻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遊走於竹林間。
堆積的落葉裏突然竄出來兩條長著滿嘴尖牙的銀環蛇,騰飛起衝向褚雲鶴。
“小心!”謝景瀾眼疾劍快,四段蛇肉整齊地落在地上。
或是這一舉動惹惱了什麼東西,再轉眼,發現二人正處在蛇群中央!
在月光的照耀下,纏繞在竹竿上的銀環蛇的鱗片閃著寒光,壓倒了枝頭,蛇頭緩緩對著二人吐著信子。
沒給二人反應的機會,它率先發起攻擊,像離弦的箭彈射而出,緊接著,蛇群緊隨其後,它們的身體伏在地麵蜿蜒前行。蛇頭高高昂起,張大嘴巴像是要把所有吞噬。
謝景瀾斬下一條又一條,但實在寡不敵眾。
他緊盯著褚雲鶴,開口:“數量太多了,我可能——”
“我們一起麵對!”褚雲鶴隨手撿起的木棍成為他的武器。
二人背對著,蛇血一點一滴飆在他們的手背上。
時間很快過去,二人有些疲累,但蛇群隻增不減,就好像受人指使般不停不歇。
謝景瀾抬手擦拭了額頭的蛇血,皺眉盯著四周的蛇群,一條一條根本砍不過來,二人如要一起安全離開實在不可能,他做了一個決定,攥緊握劍的手。
「如果我回不去了。」
舒展開眉毛,他抿嘴對著褚雲鶴笑。
“如果我回不去了,褚雲鶴,你一定要忘了我。”
“你說什麼?”他有些愣怔,眼神有些疑惑,又有些憤怒。
“我說……”
“忘你個頭!”褚雲鶴咬著後槽牙憤憤,“說什麼屁話你!”隨即憤憤地打落一個蛇頭。
既然逃不走,殺不完,那就隻能談判了。
他向土堆那邊大喊:“小友!我們是外來人,但我們不是屠殺百姓的那些人!我們是京城中來,奉命來救王知府的!”
土堆後的人聽到京城幾個字,身形震了震,吹了聲口哨,蛇群居然停下了攻擊。
褚雲鶴見這招有用,接著說:“我們進城後完全不知城內情況,所以,如果你有冤,直接告訴我,我是京中太傅大士,定能為你做主!”
蛇群窸窸窣窣往旁邊散去,開了條道來。
蛇群後的小孩赤腳走了出來,衣衫破爛不堪,頭發枯黃如草,指甲縫裏都是血和泥土。
褚雲鶴微蹙眉,眼底盡顯心疼,不知道這個小孩經曆了什麼。
見小孩越走越近,謝景瀾橫著劍擋在褚雲鶴麵前,眼神淩冽透露著警告。
小孩緩緩仰頭,枯草的頭發下,是散發著陰鬱銳利的雙眼,他問了句:“你知道這些土堆是什麼嗎?”
褚雲鶴摸了摸鼻頭,回答道:“是蛇窩嗎?”
小孩搖頭,輕輕笑了聲,聲音淒涼又哀怨:“這些土堆,是城內所有百姓的墳。”
聽到此處,褚雲鶴有種喉嚨被掐緊的窒息感,他睜大雙眼微微怔了怔,想到小孩手指甲裏的泥土和幹涸的鮮血,開口。
“被屠殺的百姓屍體,都是你一個個埋的嗎?”
“是。”
“墳頭上木板刻著的,是他們的名字嗎?”
“是,我不認字,隻能用我知道的特定符號來祭奠他們。”說到這裏,小孩背過手去攥緊了什麼,“隻希望將有一日,手刃凶手!”
說到此處,小孩突然從背後拔出了短刃,刺向毫無防備的褚雲鶴。
隻聽到兵器落地之聲,小孩被謝景瀾掐住脖子高高舉起。
他看到謝景瀾那身皇子服侍,瞪大了眼睛大喊。
“就是你!就是你殺完了茶州所有百姓!殺了王知府!”似乎是太過用力,他咳出幾口血來。
“我無父無母,隻有王知府對我好,茶州百姓安居樂業,稅收從來沒有少交過,為什麼得到的是覆滅屠殺!!我要詛咒你們,國破家亡!社稷為墟!”
謝景瀾陰沉著臉任由孩童咒罵自己,即使他知道凶手是誰。
正是因為知道,才更要守口如瓶。
褚雲鶴心情複雜,隻想知道更多的真相。
“景瀾,把他放下來。”
話剛畢,不知從哪射來的一支利箭,正中孩童眉心。
鮮血濺到褚雲鶴的臉上順勢而下,滴在純白外袍上。
他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作響。
身後響起一陣笑聲。
謝玄執著一柄玉骨扇向褚雲鶴作揖,笑意吟吟的鼓掌叫好。
“我剛路過這裏,隻見太傅和哥哥居然在被一個黃口小兒辱罵,哎呀,弟弟我越聽越生氣,剛想出聲教訓,卻沒想到,突然有仗義俠士幫了一把。”
謝景瀾瞥了他一眼,語氣冷淡:“不是你指使的?”
謝玄展開扇麵捂著嘴,眼睛彎彎,道:“哥哥言重了,父皇聖旨是要我們三人同行,哥哥怎麼沒知會我一聲就先帶著太傅走了。”
說完撇了撇褚雲鶴,眼中依舊帶笑,眼底卻閃過一絲狡黠。
褚雲鶴隻覺麵前人冷血不堪,緩緩開口:“我二人還沒有弄清楚這茶州的真相,不知謝小皇子是否有發現什麼端倪?”
謝玄合上扇麵,輕笑道:“這茶州哪有什麼真相,不過是王殷傑不守本分偷漏稅收,舉家逃逸而已。”
“那全城百姓?”褚雲鶴攥緊手掌,眼神悲憤。
謝玄沉下臉來,眼神陰鬱藐視,靠在褚雲鶴耳邊低聲說道。
“我已差人向聖上稟明,茶州突發時疫,一萬多人口均已暴斃。”
褚雲鶴偏頭憤恨看向他剛想說些什麼,謝玄彎彎眼睛接著說:“近年聖上龍體欠安,這種小事,太傅也不希望聖上拖著病體來處理吧?”
褚雲鶴抬眼,眉峰輕蹙,嗓音帶了幾分斥責。
“那全程百姓的命和理,又有誰——”
“我不在意。”謝玄輕搖扇麵,眉眼帶笑。
他輕拍謝景瀾的肩膀,擺擺手,道:“事情已然解決,我就先走一步,哦對了。”他從衣袖裏掏出一個東西放到褚雲鶴手裏,接著說,“這個物什,應該能解你們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