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六章該怎麼做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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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點回來吧……”
    他當然知道這隻是短暫的分別,知道秦臻會回來,但這段時間的空白,對他來說卻像是一個巨大的黑洞,吞噬著他的心髒。
    林亦柯心跳開始不自覺地變快,感覺後背有冰水順著脊椎漫上來,他想轉身,雙腿卻異常沉重,腳步也遲疑起來,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力量拉住。
    耳鳴吞沒了所有聲音,像突然被塞進真空袋,伴隨著一陣眩暈,林亦柯伸手扶住了旁邊的牆壁,試圖穩住自己的身體。
    視線開始搖晃,像是被什麼東西勒住了脖子,讓他喘不過氣,靠著牆慢慢往下滑,手指開始不受控的抽搐著。
    他閉上眼,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每一次都像是溺水般掙紮著無法自拔,眼前的景象變得越來越模糊,耳邊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心髒跳動的聲音,急促而無情。
    “冷靜點,林亦柯。”
    林亦柯深呼吸一口,強迫自己從那股情緒中脫離,顫抖的雙手交疊緊握,試圖安撫自己不安的心。
    “他會回來的。”
    他閉著眼喃喃自語,努力讓這個念頭在心裏紮根,卻似乎聽見了電梯發出的聲音。
    林亦柯猛地睜眼抬頭,透過玻璃看見秦臻著急緊張的麵孔,看見玻璃門打開,看見秦臻大步跨出來。
    耳鳴再次來得毫無預兆,像是有人往耳蝸塞進整片沸騰的海,林亦柯看著秦臻的嘴唇在動,卻隻能捕捉到支離破碎的氣音。
    透過玻璃看見蹲坐在牆邊的林亦柯蒼白臉色的時候,秦臻瞬間就知道他的焦慮症發作了,這麼幾年過去,秦臻對林亦柯的軀體化再熟悉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再看見了。
    幹燥的手掌貼著對方後頸,“呼吸。”
    林亦柯的眼淚幾乎在看見秦臻的時候就傾瀉而出了,額頭抵在秦臻肩窩,嚐到鹹澀的血腥味他才意識到自己咬破了嘴唇。
    鼻腔裏充斥著秦臻身上新換的香水味,此刻卻似乎浸透了恐慌催生的冷汗。
    林亦柯聽見自己喉嚨裏發出的幼獸般的嗚咽聲,一聲一聲卡在斷斷續續的抽氣裏,他試圖控製自己呼吸的節奏,但心跳聲震得耳膜發脹。
    “你怎麼……回來了……”手裏抓著對方西裝的下擺,昂貴的羊毛麵料在他指間皺得不成樣子。
    “你給我做的三明治沒帶啊,幸好想起來了……”秦臻用領帶擦去林亦柯額頭的冷汗和眼淚,深灰色的真絲麵料暈開深色痕跡。
    “不會晚嗎?”林亦柯的牙齒還在打顫,抬起濕漉漉的眼睛看他。
    秦臻換了個姿勢,把癱軟的人圈在懷裏:“改簽就好了。”可能會遲到,但他沒法放著這樣的林亦柯離開。
    窗外的天色漸暗,柔和的燈光從屋頂的吊燈灑下來。
    Charlie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下的地毯上睡覺,lucky趴在貓爬架上咬著玩具魚用後腳一個勁地蹬。
    秦臻的出差計劃最終還是被他取消了,讓這次同行的總監代替他發言。
    “請了一個星期的假,明天上午帶你去醫院。”秦臻進了臥室,手裏多了杯溫水。
    林亦柯靠在床頭,伸手接過,問:“我呢?”
    秦臻給自己蓋上被子,挑眉看他,“給你請了一個月。”
    林亦柯勾唇勉強笑笑,垂眸喝了口水把藥咽了下去,突然小聲說,“對不起……”
    秦臻知道他是在為他耽誤了自己的工作道歉,心疼得不行,卻笑著出聲:“奇怪,我不是把這三個字從你字典裏刪掉了嗎,怎麼又出現了,是誰背著我偷偷教你的?”
    林亦柯也笑出聲,把杯子放在床頭櫃上。
    秦臻轉了個身,林亦柯被他摟進懷裏,蠶絲被摩擦出沙沙的響動。
    “別害怕,我會陪著你的,不會走的。”不知道說的是明天陪林亦柯看醫生還是什麼其他的。
    指尖落在對方突起的肩胛骨上,林亦柯閉上雙眼,額頭抵著秦臻的鎖骨蹭了蹭:“嗯。”
    診室外的金屬長椅沁著涼意,林亦柯獨自坐在那等得有些著急。
    他盯著腕表跳動的指針,在心裏計算著秦臻已經在診室裏待了多久,問診結束後醫生說要和秦臻單獨聊聊,現在已經過去六分鍾了,秦臻還沒出來。
    診室門打開的瞬間,走廊裏冷漠的氣味被溫暖的木質香取代,林亦柯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怎麼這麼久?”
    秦臻牽起他的手,無名指上的戒指硌在林亦柯指間:“哪有很久,就五分鍾。”
    “明明是七分鍾……”
    林亦柯小聲嘟囔著,秦臻隻是挑了挑眉沒說話。
    
    昏黃的燈光下,台球包廂的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和木質桌麵微微的清香。
    兩張精致的台球桌整齊地排成一排,角落裏幾隻玻璃瓶裏的彩色球在光線下閃爍著微光,偶爾幾聲球杆碰撞台球的清脆響聲回蕩在空曠的空間中。
    李言晉的黑色皮鞋踩在厚重的地毯上發出輕微的聲響,緩緩地調整手中的台球杆,目光專注地掃視著球桌上的布局:“今天怎麼有時間出來了。”
    “亦柯今天馬術課。”秦臻靠在台球桌的一側,右手搭在桌邊,看著桌麵上的紅球被擊中滾進球袋。
    寶石前幾年被運到了a市的一家馬術俱樂部,省得林亦柯還要去s市才能看見它。
    另一張台球桌,楚澤北一個人自娛自樂,手裏的球杆劃過母球落了空,“嘖”了一聲直起腰:“你倆也真有意思,都快栓對方褲腰帶上了。”
    李言晉擊中的彩球在袋口附近轉了幾圈還是停了下來。
    秦臻勾唇拿起球杆:“你不行了啊。”
    “太久沒碰了,手生。”李言晉說得麵不改色。
    李言晉上學時玩斯諾克到了癡迷的地步,甚至家裏都擺了台球桌,手癢的時候就自己打上幾局
    秦臻隻是哼笑,給球杆的皮頭擦了巧克粉。彎腰把杆子架在了手上,目光鎖定著那顆剛好靠近角袋的紅球。
    台球杆隨著手腕一轉,尾端快速向前揮動,一道清脆的“啪”聲響起,白球精準地撞擊到了紅球。
    紅球幾乎沒有停頓,沿著桌麵的路徑快速滾動,朝著右下角袋滑去,穩穩地落進球袋。
    後麵秦臻一個紅球一個彩球得打著,到最後竟被他一個人清了台。
    秦臻領先一局,往後退了兩步喝口水,看著服務人員重新擺球。
    “亦柯的焦慮症嚴重到辭職了?”楚澤北又探頭過來,都看好幾年醫生了,怎麼焦慮症一直不見好呢。
    秦臻坐在沙發扶手上點了支煙,煙霧從他唇間吐出來:“不是辭職,最近休息一段時間,不然總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
    楚澤北讚同地點點頭。
    “要我說就是你這幾年給他慣的,”李言晉喝了口威士忌,無視秦臻要刀人的眼神,又開口,“少跟他待在一塊,多出門幾回,給他脫脫敏。”
    秦臻還沒來得及開口,手機彈了消息,是林亦柯發過來的,問他在幹嘛。
    秦臻看見了,沒回。
    上個月月初去看心理醫生,醫生特地把他單獨留下來聊了幾分鍾。
    “患者這幾年反反複複地病情變化,你作為家屬是有一部分責任的。”
    秦臻蹙著眉點頭,從小到大沒被外人教訓過的秦臻,也得在醫生麵前低頭認錯。
    “焦慮症患者往往在潛意識裏把愛人具象化為安全島,”醫生從取出沙盤,她將代表秦臻的白色人偶放進沙盤中央,“但真正的治療,是從承認這座島嶼也會隨潮汐漲落開始。”
    “……我該怎麼做?”秦臻伸手碰了碰人偶,又問,“我每天陪著他的時間不算短。”
    “就是時間有些太長了,”醫生把鋼筆平放在評估表上,“你陪著他治療時一定要有自己的原則。”
    “第一,把“我永遠不會離開你”改成“我現在在這裏”,永久的承諾反而會加重他的恐慌,就像讓哮喘病人戴著呼吸機生活。”
    醫生翻開筆記本,筆尖在紙上點點:“第二,回應頻率要慢慢減少,比如他現在每隔十分鍾就要確認你在不在,下周就改成十五分鍾回一條消息,下個月爭取兩小時回一次,你們兩個人都要有絕對的獨處時間。”
    診室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就像給哭鬧的孩子斷奶,必須得慢慢減少喂食次數,不能因為心疼他就妥協,這不是在幫他。”
    秦臻手指捏了捏眉心,點頭讓醫生繼續說。
    “第三,你一定要學會適當地冷處理,下次他發抖嘔吐時,你先別急著抱他,觀察一下,讓他自己嚐試冷靜下來,時間過個三四分鍾之後再給他回應,你可以在事後給他擦汗擁抱,但絕對不能退回原來的距離,就像戒毒時不能因為顫抖就繼續注射嗎啡吧。”
    “醫生,倒也沒到那麼嚴重的地步。”秦臻尷尬地笑了兩聲。
    不過醫生並不給他麵子:“嚴不嚴重你還不知道嗎?”
    “……”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醫生合上了筆記本,看著秦臻,“你可以看著他陪著他,但不能指望自己成為他的氧氣瓶和急救箱。”
    陪伴心理疾病患者治療,確實是一件很漫長且耗費心神的事,曾經的遷就似乎也成了害林亦柯焦慮愈發嚴重的因子。
    愧疚伴隨著心疼,秦臻倒成了林亦柯心理治療過程中最上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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