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穿過窗簾縫隙照在玻璃上，反射出屋內唯一的光亮。
    鍾內分針慢慢移動，太陽也慢慢西行。當同時指向十二，瞬間擺錘搖動發出聲響。
    悶沉的年代感，帶著清脆。
    沙發上躺著的小人伸直腰，順手擼了一把同樣躺在身邊的小貓。小三花懶洋洋學著人伸懶腰，起身跳到桌上。
    初妗看小豆站穩又躺下，笑話著說睡神。
    抬手蓋住眼前的陽光，另隻手撐著沙發坐起來。
    原本蓋在身上的毛毯掉落在地，感覺到東西滑落，初妗低頭楞楞地看著。
    然後又注意到放在桌上的書，這才意識到時鍾響了三下。
    “醒了?我想著你還要再多睡一會呢。是不是這鍾又吵醒你了。”店長從廚房走出來把茶壺放到桌上，順手倒出兩杯。
    “要不要再睡會。”店長看著初妗兩眼皮親密的樣子忍不住笑。
    拿起茶杯小瑉一口，清香回味，口腔內彌漫著茶的甘甜。
    範萌又輕抿一些，抬眼看初妗按動太陽穴的手，皺起眉:“是不是昨天又去那了?”
    初妗心虛的放下手，輕嗯一聲，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把懷裏的小毛毯揉來揉去，最後又鋪平放到沙發上。
    初妗眼底的黑眼圈，已經重到以為這人病入膏肓，想到她肯定是起太快腦子沒反應過來，才下意識的玩毛巾。
    範萌對這樣的她，完全沒有抵抗深歎口氣，到底還是心軟了。
    明明隻是想說兩句，讓她懂得愛惜自己的身體。結果真到這時候又硬不下心去罵她。看著她昏昏欲睡的樣子，起身走到廚房。
    等再出來手上多了杯牛奶，範萌把牛奶放到初妗麵前推推“喝杯牛奶，再去裏邊的小臥室睡會。你後天就開學了還記得嗎，還不知道把那些東西放放，生怕自己不能猝死是嗎？”
    初妗雙手握住牛奶杯低下頭等店長消氣，認錯態度十分好。
    終於店長說了快半個小時後語速終於慢下來，初妗偷偷抬起頭瞄了眼範萌，確定氣確實消的差不多，這才拿起杯子小酌一口奶。
    隻是一口，眼睛猛的睜大，出乎意料之外的甜。
    範萌注意到她的小動作，就這麼盯著初妗把奶喝完。看著她眼底閃過那一縷光，撐著下巴捂嘴輕笑，還真喜歡甜食。
    “我看你原來一直拿泡芙和檸檬糖吃，就猜你是不是喜歡甜食，還真猜對了。”她嘴裏嘟囔著眼睛一直盯初妗的動作:“還有缺錢可以和我借”
    初妗聽到範萌的話臉連忙低下頭，視線從杯子轉到店長臉上又迅速低下頭。
    “範姐，謝謝。”初妗手指無措的摩擦著杯身，眼睛耳朵上都霧蒙蒙的紅。
    隨後便感覺到額頭被人彈了一下，劇痛。
    “姐，你打我幹嘛？”初妗疼的坐著就蹦起來，背緊貼著沙發生怕再被她打一下。
    範萌指指點點道:“你要真謝我就少熬點夜，真怕那天回來就看見你倒在店裏。我還不想吃國家飯而且.....”
    說著又伸手敲下初妗的額頭笑笑“你明天不補作業了?還想像上年一樣補到淩晨三點?”
    初妗被範萌打的時候正捧著杯子喝最後一口奶，還沒進肚裏就聽到店長這番話，差點命喪當場。
    咳半天氣才順下去，拿過範萌遞來的紙擦去嘴角殘留的奶痕，嘴角止不住的抽搐“姐，我是上高二不是高一，高二沒作業。”
    範萌聽到這話一下沒反應過來“這樣嘛，那也要早睡早起，不然等老了對身體不好別跟你姐夫一樣天天熬夜趕工作。”
    “知道了，對了，你昨天不是說去找姐夫嗎?現在還不出發？都12點了。”
    “不去了。”範萌把杯子放到桌上，背靠著沙發舒服到不想再動一下。
    “去什麼去，那女人有什麼好看的，我才不去見她!”範萌說起這事就來氣，氣的不行手握成拳往沙發上捶來捶去。
    “姐，你要不......”
    範萌正在氣頭上被初妗這麼一激，更氣了。
    沒成想這一氣，就看見趴在窗戶外的某人，某人看到她也不避開對視的眼睛，拿起手上的花在她麵前晃來晃去，笑對著無聲說:“我想你”。
    範萌當沒看見她，麵向著初妗不讓她看，自己卻忍不住一下下往外邊瞅。
    初妗順著她的視線往外看，果然是姐夫回來了。
    “你還是去吧，就這天氣你家那口子站在外邊分分鍾中暑。”
    範萌聽初妗這麼說，一想到今天的室外溫度心裏忍不住發顫，明麵上撐著心裏卻一直在抖。
    手握緊茶杯，停下幾秒還是心軟放下那口強氣“算了。”她心裏想著杯子被她重重放下，玻璃與陶瓷相碰清脆的聲音響徹在店裏。
    範萌一出書店熾熱的熱浪衝她身上湧，太陽還是那樣耀眼。像個大烤爐烤的人難受。
    範萌滿臉擔憂看向花靜，這人卻是很自然，張開手臂走過來緊緊抱住她。
    整個人被環在懷裏，用初妗的話來說就是小鳥依人…楚楚可憐?
    “你是不是傻，怎麼不進去?“範萌說著話頭埋在她肩頭更深些。
    “怕你生氣。”花靜察覺到範萌的動作，又抱緊些。
    範萌聽到這話心顫的厲害“以後別這樣了，我看著心疼知道嗎?”
    “嗯。”
    “想你了。”
    “我更想你。”
    初妗在店裏看著相擁的兩人，嘴角忍不住笑起來。
    每次她兩在一起就隻見到粉紅小泡泡，天天虐狗。狗還有脾氣呢!狗還有假期呢!
    她呢？365天，天天被虐。
    話是這麼說沒錯，初妗趴在沙發看她們，麵上笑著，眼底卻感覺在哭。
    可看到她們開心自己心裏也會忍不住開心，初妗趴在沙發上看她們，直到兩人膩歪完上車才起身收拾書店這一片狼藉。
    花靜和她不在，範萌永遠都不會照顧自己。
    把讀書區打掃完，正要把茶水倒掉，走進茶水間一看心髒病差點當場就犯。
    茶水間不大，昨天她走之前還專門打掃了一遍。今天再見差點撅過去。
    滿桌的茶葉她已經不想說什麼了。
    但是!牆上那些牛奶怎麼回事又是怎麼來的?
    給牆做個牛奶麵膜?
    給牆來個保養?
    初流太陽穴跳的速度跟蹦迪有一拚，過了好大一會才忍住想罵人的嘴。
    如果不是打掃到一半店長發來的一百塊報酬，她真可能打掃完打電話控訴到上邊。
    還好錢能拯救世界，想著突然一愣。像是想到什麼不好的事情，呆愣了好大一會才把杯子放進洗碗機，杯子因為她不輕柔的動作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叮咚。”擺鍾的敲擊聲響起，初妗才從茶水間出來。
    手上還端著一盤菜。剛剛都打掃完了才看到洗碗池裏還有一堆。
    散發著焦味黑不隆冬不知道是什麼，範萌說那是早飯。
    她想把範萌剝了，還好姐夫又給了五百。
    五百!五百!不愧是有錢婦婦!
    初妗美滋滋把菜放桌上，拿起筷子準備吃飯。雖然她的廚藝也不咋滴，比起店長好太多了至少不會毒死人還賣相好。
    她拿起筷子方圓的尾部在桌上敲兩下，對齊後夾起盤子中的青菜往嘴裏送。嚐過一口後發現都是幻想，生熟靠命，鹹甜靠天。前一口熟到焦，下一口剛從地裏拔出來。
    不出所料還是那個味道，她剛吃兩口就把筷子放在桌上，胃根本受不了。
    忍著痛把飯菜放回廚房，坐回沙發上抬手遮擋住陽光，另一隻手放在肚子上輕輕打圈。
    一遍遍。
    陽光從另半邊窗戶透進來，亮光照在書架上也映在淺灰色衛衣上，光斑隨風飄蕩歌聲蕩漾在耳邊。
    ……
    “回來了？”
    初妗把電瓶車插上電，就聽見廚房裏傳來聲音。
    “嗯，回來了。”走到廚房剛想說話，懷裏就被塞了點東西，低頭看是三根黃瓜。
    “來了就幫我把菜給洗了，給你炒菜吃。”
    “我又不喜歡吃炒黃瓜，我爸回來了？”
    “廢話，你爸不回來我炒什麼黃瓜，一家五口就他喜歡吃”
    初妗哦了一聲，瞄了眼客廳之間的電視在播放新聞聯播。
    地下水衝刷著黃瓜，也把夏日的炎熱衝刷，初妗放下兩根，掰了一半吃著打開客廳的門。
    “你今天幹什麼去了？這麼晚回來？”
    剛打開門就見初信手上飄著的煙霧，滿屋都是煙味。
    “朋友家。”
    初妗盯著溢出來的煙灰缸，隨意往初全屋裏看了眼，沒有亮燈。
    被初信盯著進到房間，關上門的那刻，深吸一口氣，重重砸在心上。
    今天做的飯是湯，初妗用筷子攪了又攪在湯快涼下來時，對麵坐著的人終於開口。
    “怎麼不喝，能直接喝了。”
    初妗抬頭看向李貝對視一眼，想說些什麼，但到最後也隻是輕歎。
    “嗯，我先吃菜。”
    初信抬手把煙頭按滅在煙灰缸裏，拿起筷子。
    初妗看了眼煙灰缸，想著就算是打開窗煙味依舊難散。
    客廳在初妗那聲輕聲後，隻剩下電視裏傳來的廣告聲。
    “你今天去幹什麼了？”初信突然問道，把初妗嚇的身體輕輕一顫，怕的還是來了。
    “去朋友家了。”
    初信皺著眉頭把筷子放在桌子上，緊盯著初妗:“天天出去玩，怎麼就不知道學學習。這都快開學了，心思不收回來還想跟初中一樣。”
    “你怎麼知道我沒學？你天天不回來，你能看到我學習嗎？”
    初妗很平靜的把話說完，廣告還沒播完，臉上就被筷子打出紅痕。
    落在桌子上地上，發出響聲，這一刻石塊打碎初冬的冰麵發出一聲脆響。
    初妗不敢抬頭，眼淚被她強行忍回去從鼻腔裏流出來，又被她抹去。
    “初信！”
    李貝靜靜坐在一邊，明明無動於衷，可當看到初信下一步時猛的大叫起來。
    初妗隻感覺耳朵被震的嗡嗡響，身上先是火辣的燙，後來感覺湯順著臉流進衣服裏。
    變涼的湯水，混進了更為燙熱的液體。
    “哭什麼哭！我還沒死呢！”初信見初妗落下的淚水，站起來就要去打她。
    “我…今天惹你了嗎？”初妗坐直身，臉上燙紅一片，眼淚不值錢一直在流，身體在抖眼睛卻十分倔強緊盯著被李貝攔下的巴掌
    初信聽見這話一掌拍在桌上，抬手一氣嗬成，紅是更紅。
    初妗臉偏向一邊，伸手摸摸臉，是火辣辣的疼，伸手抹把淚結果沾一手黏糊。
    “你們不想讓我上學了吧，直說就行，何必假意關心我。”初妗接著用袖子去擦湯汁，隻感覺越擦越多:“我自己可以掙學費，可以去打工，可以搬出去不在家…這裏住了，沒必要……。”
    初妗話沒說完，臉上又添一片疼，臉又被打的往一邊側，正好看到牆上掛了很多年沒變過的全家福。
    這次打人的不再是爸爸，是媽媽。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那裏說過不想讓你上學了？那句話說要趕你走了，你爸那次不是說砸鍋賣鐵也要讓你們上學。”
    “你們說過砸鍋賣鐵讓上學，但根本不是我也不是我姐，隻是我弟！”毫無預料，初妗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後隻能感覺到臉上越來越燙，眼睛越來越模糊。
    “你們敢說沒有這個想法！前兩天去吃飯我都聽見了！我回去的時候都聽見你們說了！你們說實在不行就讓初妗去打工！”初妗深吸一口氣，心髒在疼。“初妗就是我！”
    “你們小學、初中就沒管過我，憑什麼現在還要決定我的人生！這是我的人生！不是你們的！”
    臉又偏到了另一邊，比剛才那碗湯還痛。這次看向全家福的眼睛不再模糊，是清晰的。
    “滾出去！這是我家不是你家！”初信大吼一聲，指著黑透的門外。
    初妗被吼的身體一抖，顫顫巍巍轉過身打開門。
    “好，我走。”
    “走！隻要出了這個門，你是死是活都和我沒關係！最好死了我就安心了！”
    “放心，你遲早會安心。”
    她說完連外套也沒有拿，快步走到大門馬上要出門時，衣服被拉住，轉頭看是媽媽。
    “剛才你爸說的都是氣話，別置氣，回去洗個澡跟你爸道個歉，這事就過去了。”李貝和她一樣站在暗處看不清，隻能感覺被握住的衣角越來越緊。
    初妗看到媽媽落下的頭發把它放在耳後，往上看還能看到頭頂的白發。
    “他在這麼錯也是你爸。”
    初妗接下來的動作僵住，手慢慢放下:“讓我去死的人是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