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陽光透過窗戶均勻灑在房間內。
    徐文青率先醒來，下意識抬手覆上正在熟睡的寧嶼額頭試探體溫。
    試探完又拿過床頭櫃的體溫槍。
    37.1°C。
    正常體溫。
    徐文青鬆了一口氣，起床洗漱。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無意識哼唧。
    洗漱完，徐文青給他掖好被子，下樓做早餐。
    將煎蛋翻麵時，樓上傳來一陣響聲，好像有什麼東西摔地上了。
    他關了火，轉身拉開廚房門，一抬眼便撞入一雙驚惶的眼睛裏。
    寧嶼鞋都沒穿跑了下來，看見人後如釋重負，嘴唇動了動，最終什麼也沒說，轉身上樓。
    身影消瘦，給人一種風能吹走的感覺。
    徐文青垂下眼簾，放在腿邊的手指微微蜷縮。
    *
    “匹配度百分之九十六點八，beta血液中殘留基因子，至於安撫作用這個有待考察……”
    實驗室裏，林晚秋拿著倆人的檢測報告端詳。
    匹配度居高不下，呈上升趨勢，大有百分百的架勢。
    說明這倆人基因子能融合，羈絆很深。
    她找了個借口讓寧嶼去抽血化驗，留下徐文青，將人帶進培育室。
    玻璃器皿漂浮著各類液體，顏色不一，其中一個架子上有一個大罐子，裏麵放著一朵玫瑰。
    “寧少腺體虧損嚴重，已經到了臨界點，缺少伴生因子造成的信息素枯竭和過敏症狀，在未來某一天隨時能要了他的命。”林晚秋為裴寧一家做研究這麼多年，對一切了如指掌，發自內心的心疼寧嶼，她指著那罐玫瑰說，“那朵玫瑰是寧總留下來的，十五年過去，已經稀釋的不成樣子。”
    大馬士革玫瑰，殘留的淡香，是獨屬於寧止青的信息素。
    宿主本體消逝後用於藥劑研究。
    就連這個實驗室也是寧止青打造的。
    “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徐文青很認真地觀察室內的一切。
    說不震撼是假的。
    他沒接觸過這種東西，對信息素、特殊期這些東西有深刻的陰影，所以在分化前夕毫不猶豫服用禁藥將自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beta，不用再擔心那些，斷絕了alpha的引誘。
    可如今又生出一絲懊悔。
    beta沒有腺體，沒有信息素，安撫不了躁動期的omega。
    他幫不了寧嶼，能做的隻有貢獻自己的血液，摻入藥裏製成穩定劑。
    omega缺少的伴生因子並不會因藥而愈，隻能在一次次療愈中催生出新的，最終達到最佳效果，如若加上命定之人的安撫信息素，所呈現的效果更好。
    一般omega的命定之人都是出現在alpha身上，beta不具備這個條件，很少有說BO結合療愈的。
    這一刻隻道天意弄人。
    “辦法肯定是有的，隻是需要時間。”林晚秋目光深沉，“可誰又等得起呢？”
    徐文青陷入沉默。
    寧嶼的生命盡頭是二十五歲，如今已然二十三歲。
    剩下兩年的時間，治愈過程漫長又飄忽不定，結局誰也不敢妄下定論。
    守著虛無的因果度過餘生。
    “徐文青！”
    寧嶼從門口飛奔進來。
    …
    從實驗室出來，寧嶼提出要去逛超市。
    看他直接走向駕駛座，徐文青直接攔腰抱住他，繞過車頭將人輕輕塞進副駕駛，嗓音溫和：“你剛抽了血，休息吧，我來開。”
    腰腹殘留溫度，寧嶼心花怒放。
    “那你開慢點，也抽了血的。”
    徐文青車開得很穩，配合著車載音箱的舒緩音樂，寧嶼很快昏昏欲睡。
    很乖。
    保持著一個姿勢。
    等紅燈時，徐文青回頭扯過後座上的薄被蓋在他身上。
    中控台的手機震動，池緒又打來電話。
    他不緊不慢打開回複了條信息——
    【有事，晚點說。】
    另一邊，餐廳裏。
    池緒將手機舉給對麵的人看，一臉懷疑，“不是，他到底在忙什麼啊？”
    旁邊的男生是個alpha，視線掠過那條短信，無辜地眨了眨眼，“哥不是說有工作嗎？可能還在出差。”
    池緒一言難盡地看著他，“那破公司都快倒閉了，他出哪門子的差？”
    “那不還沒倒閉嘛。”alpha不以為然道。
    池緒：“……”
    池緒：“賀煥，你這個豬腦子！”
    賀煥不滿：“幹嘛罵我…”
    “算了，你回家吧。”這飯是吃不下去了，池緒心累。
    “飯都沒吃完呢。”
    池緒：“……”
    吃吃吃！就知道吃！！！
    他氣不打一處來：“你除了吃還會幹什麼！都不知道陸晝寧怎麼看上你的！”
    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賀煥：“……”
    噠咩！不許人身攻擊哦。
    吃完飯，陸晝寧剛好忙完來接他們。
    換池緒開車，賀煥拉著他就開始打小報告。
    自認為很小聲，實則不然，全讓當事人給聽到了。
    池緒：“……”
    陸晝寧忍著笑，摸摸他的頭以作安撫。
    “附近有個商場，我們去逛逛？”
    “好啊好啊！”賀煥舉雙手讚成。
    “那就這麼定了。”
    池緒默默更改航線。
    下一秒，賀煥接了個電話後蔫巴巴的抱著陸晝寧，磨蹭磨蹭：“不去了，老婆我們回家吧？”
    “好。”陸晝寧沒問為什麼，無條件順著他。
    池緒：“……”
    有沒有人管管他的死活啊！
    池緒不語，又默默把路線改回來。
    當個倒黴司機。
    *
    寧嶼推著購物車，正認真對比兩盒草莓的新鮮程度。
    “要帶果霜的，記得嗎？”他轉頭時發梢掃過徐文青鼻尖，“上次你說這種更甜。”
    徐文青望著購物車裏越來越多的食材和零食——全是他愛吃的鱈魚片、紫薯包、茉莉茶包，甚至還有那款總斷貨的核桃酥。
    寧嶼連他多瞥一眼的商品都會立即放進推車，仿佛要把整個超市都搬回家。
    眼見推車滿當當，寧嶼還想掃蕩零食區，徐文青趕緊製止他，“可以了，就買這麼多，再多裝不下了。”
    “行。”寧嶼聽話，不再動手。
    倆人肩並肩推著車去結賬。
    排了老長的隊伍，過個五分鍾才到他們。
    總計六百八十七塊錢。
    徐文青搶先一步付款，提著一大袋東西就走。
    “重嗎？”寧嶼拿著小票跟在他後麵，“要不我來？”
    “我提的動。”
    “好吧。”
    超市在二樓，買完東西後回到停車場放東西。
    他們不急著走，好不容易出來一次，徐文青更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回去了嗎？”他狀似不經意地問。
    寧嶼頓了一下，慢慢咂巴出其深意。
    其實很好懂，被禁錮時間長了，自然會渴望新鮮空氣。
    他緩慢出聲：“上麵有商城，我們去逛逛。”
    順著對方的心意，寧嶼抿了抿唇，隨即拉住他的手，輕聲說道：“牽我。”
    徐文青愣了一瞬，回過神來反手扣住他的手，十指相扣，溫熱遞增。
    “好。”
    寧嶼立即喜笑顏開。
    直到踏進擁擠的人群中，他就笑不出來了。
    偌大的商場人滿為患。
    寧嶼進店時被人撞了一下，手肘直接磕在玻璃門上，眼睛瞬間蒙起一層霧。
    人群散去，他下意識轉頭去看徐文青，可偌大的走廊裏哪還有對方的身影。
    *
    徐文青沒想到會和寧嶼走散，心裏生出一股異樣的感覺。
    不是故意離開他身邊，下意識邁出尋找的腳步猛然停住。
    為什麼要回去找他？
    明明他已經出來了。
    隻要離開這個地方，就不用再被關在那個厚重的公寓裏。
    自由就差一個轉身。
    他難道不想嗎？
    不，當然想。
    作為一個beta，沒有遠大誌向，隻想安安穩穩過日子。
    做一個普通人。
    寧嶼有寧家，有裴家，上頭兩個哥哥姐姐疼他，更甚者還有一個出了家的父親。
    而他的三三兩兩朋友還在等自己。
    一念之間，權衡利弊。
    怎麼選，一目了然。
    不等他作出選擇，電話像催命似的響起。
    拿出來一看，寧嶼十八個未接來電躍然屏幕上。
    信息狂轟濫炸。
    【小少爺：接電話！你在哪？！】
    【小少爺：回來！回到我身邊！】
    【小少爺：你要是敢離開我，我不會放過你的！】
    【小少爺：快點回來！我等你。】
    【小少爺：你不準走！不能離開我！】
    【小少爺：我手疼，徐文青，我疼…】
    【小少爺：別走！求你…】
    【……】
    疼…？
    哪裏受傷了嗎？
    徐文青出神想著。
    怎麼他才離開一會兒就弄傷自己了。
    真是不讓人省心。
    算了，就當他是個爛好人吧。
    …
    他轉身折返，一路上都在想措辭，避免小少爺胡思亂想。
    在電話的催促下，他加快腳步，心裏惦記著對方說的手傷，所以並沒注意到拐角處的那抹身影。
    直至倆人撞上。
    物品灑落一地。
    “抱歉。”
    徐文青下意識蹲下身子幫對方撿起來。
    “沒事，是我沒注意到。”嗓音溫和，帶著一股清香。
    徐文青隻覺這聲音耳熟，站直身子一看，來人披著墨色長發，一雙狐狸眼正看著自己，眼尾淚痣灼人。
    他驚訝出聲：“…學長？”
    “文青？”那人輕笑，“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