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韓閱那副夜色的來看，猜測他過的並不快樂，畫中暗淡的孤月就是他自己啊。這夜樊瑆回到家中，在床上躺了一夜未合眼，翻來覆去睡不著。
    他想讓韓閱過得開心些。
    清晨六點，樊瑆手機頁麵停留在與韓閱的聊天界麵，猶豫好久才打出幾個字來：今天來為我畫畫吧。
    手指停在發送鍵上猶豫許久，最後點了刪除鍵。
    手指又在鍵盤上敲打，候選區出現幾個字：見一麵吧
    猶豫片刻，不行，又全部刪除。
    屏幕上方的“舉頭望繁星”換成“對方正在輸入”。樊瑆的心狂跳不止，收起鍵盤，等著消息發送過來。
    等了許久，還是沒有消息過來，上麵的字也換回了昵稱。
    樊瑆忍不住了，骨節分明的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按動，發過去一條：有時間嗎？
    對方秒回：有
    樊瑆又發了句：我去借你
    將手機息屏，從床頭櫃抽屜裏拿出車鑰匙，穿鞋出門。
    開車直奔淨花園小區，沒進那條巷子就看見韓閱，他在外麵等著。樊瑆將車停在他麵前，從裏麵將副駕車門打開，韓閱上車。
    “去哪？”他問。
    樊瑆笑得很甜：“去玩啊”，看韓閱係好安全帶，踩下油門。
    車停在江大附中門前，是他們的高中。現在是暑假，學校沒人，樊瑆想帶他進去看看，回憶些快樂的過往。
    本來是打算翻進去的，可是被身後一個嚴厲的嗓音斥道：“幹什麼呢！下來！”
    樊瑆回頭，是高二的年級主任。
    一個個子不高，頭發稀少，手裏抱著玻璃杯的老頭正惡狠狠瞪著他。樊瑆迅速從鐵柵欄上下來，站在柵欄下抱著胳膊的韓閱也將胳膊放下。
    “你們幹什麼的！這裏可是學校”
    “柳主任，柳老師，我是樊瑆啊”，樊瑆拖著尾音，邊說邊向柳主任走近，壓低聲音：“我找到韓閱了，想跟他進去回憶年少時，您行行好？”他討好地走到柳主任身後給他捶肩。
    當時韓家出事後韓閱失蹤，柳主任作為班主任也跟著找了一段時間，韓閱也算是他職業生涯中的遺憾之一。如今聽到韓閱找到了，難免激動。
    “韓閱人呢？”他強行控製著麵孔，不讓自己做出什麼崩人設的表情。
    樊瑆往柵欄下的白發青年看去，柳主任跟著他的視線看去，還是沒控製住表情，就差吧“不可置信”幾個字寫在臉上。
    這個白色長頭發和我的陽光開朗三好青年有什麼關係。
    柳主任走過去，上下打量著他：“喲，什麼造型啊這”。
    韓閱輕垂眼皮，看著地麵，眼中閃過憂傷：“當年韓家出事，我沒臉見人離開江城，愁得生了白發，就幹脆全染成白的”。
    柳主任怔愣一瞬，沒有再說話，低頭從褲兜裏掏出一張校園卡放兩人進去。
    進門先經過一段垂柳路，到教學樓前，教學樓的大門鎖著。當年的畢業照就是在教學樓前拍的，隻是畢業照上缺了韓閱。
    兩人繞過教學樓，去操場。
    走在操場跑道，誰都不說話。大概是時間久遠的緣故，湧上心頭的情緒隻有心酸。
    樊瑆突然頓住腳步，咬著唇緩緩抬眸看韓閱，“你敢再跟我表白一次嗎……”，他毫無底氣，越說聲音越低。十六歲那年，韓閱說話喜歡他，可是那時的樊瑆因為害怕將這個話題略過。
    他恨啊，如果當時勇敢一點就好了。
    “不敢”，韓閱回答的幹脆。
    隨後收回方才的幹脆，聲音微顫：“樊瑆，我……已經配不上你了”。
    “我要是說除了你我的眼裏裝不下別人了呢”，樊瑆低頭看地麵。
    話音未落，樊瑆被摟住腰往前按，貼在韓閱懷裏。兩人身高本來相仿，韓閱今天穿著增高鞋，明顯比樊瑆高了些。
    “你這是在告白嗎”，韓閱將唇貼近他的耳朵，輕聲問。
    蘇甜的聲音鑽進樊瑆耳朵，溫熱的氣息在耳邊盤旋。弄得他渾身酥麻，說不出話來。韓閱倒是耐心得很，嘴角帶著笑看他。在陽光的照耀下，襯得白發更加明亮，他整個人都熠熠生輝。
    “是”，樊瑆咽了下口水：“除了你，再沒人配得上我”。
    韓閱愣了瞬。
    “好”，他將樊瑆鬆開，認真地與他對視，聲音誠懇：“曾說陪你長大我沒做到，如今我承諾陪你變老”。
    樊瑆的脊背被他的另一隻手按住，整個人被按進他懷裏，他的擁抱溫柔而有力。樊瑆沉浸其中，不做掙紮。
    擁抱不知維持了多久，被韓閱的電話打斷。
    他掏出手機，是微信的語音通話界麵。備注是《黑花瓶》（王，男），韓閱接通電話，對麵是個帶點口音的中年男人的聲音：“韓先生你好，額問一下那張畫還在不，價格好談”。
    韓閱聲溫柔：“畫還在，時間地點您安排”。
    電話掛斷，樊瑆發現這個微信與他加的那個不同，名字就叫韓閱，頭像是一張空畫架。
    “這不是你加我的號？”樊瑆一臉疑惑。
    韓閱返回後台，切換至“舉頭望樊瑆”賬號，將手機遞給他：“你看吧”。
    結果手機，界麵在通訊錄，隻有三個好友。一個是他自己，一個是汪奶奶，另一個就是樊瑆。切換會剛才接電話的賬號，通訊路八百多好友，備注全是帶著姓氏性別與書名號的。
    有腦子就能看出這是個工作號，加的全是客戶。
    “我一開始就沒把你當客戶”，韓閱語氣緩慢，說完，在樊瑆眉心落下輕吻。
    樊瑆抬頭吻上他的唇。
    從學校離開，去了韓閱住處拿工具。
    距離樊瑆的生日還有兩個多月，畫像的事得抓緊時間了。兩人決定，韓閱搬到樊家來住，更高效的作畫。
    入夜，他們還在花園中。
    玻璃頂棚可以打開，封閉式花園瞬間變成露天的，月色很美。
    夏夜的風舒適，兩人被繁花簇擁。樊瑆坐在石桌前，看著眼前一手端畫碟，另手拿板刷的韓閱。韓閱也抬頭看他，四目相對，心跳還是會加速。
    深夜，樊瑆困得撐不住眼皮。
    韓閱放下手中的活，走到他身前，伸出手，柔聲輕道“我帶你上去休息”。
    白皙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好看極了，像是精雕玉琢的藝術品。樊瑆抓住他的手起身，久坐後脊椎生疼，腿也麻，根本站不穩，直接摔在身前人懷裏。韓閱幹脆直接將他抱起。
    出花園時順手按下玻璃頂棚的開關。
    樊瑆親昵地依偎在韓閱懷裏，韓閱抱著他往上旋轉式樓梯，來到二樓樊瑆房間。進房間時韓閱將房門反鎖，沒有要出去的意思。
    樊瑆拉著他的胳膊，兩人一同倒在床上，壓得床墊有些陷進去。
    相擁入眠，是久別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