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
    一碗藥，一個青衫粗麻中年男子，盤著頭發，臉黝黑。
    悠悠轉醒，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盞，深邃而暗沉的藥湯。如一壺幽靜的古潭，升起嫋嫋熱氣，散發草本原就苦澀的藥香。
    那是一個並不精致的茶盞。
    看上去有些粗糙……
    我驚訝將手按在眉間。麵上浮現的淺薄人臉。他們竟然還沒有認出我，又怎麼會去救南冥邪教的宮主宮冥姽嫿？
    沉思之餘，驀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物已被換成了粗布麻衣。
    那一襲，緋紅已然不見。
    男人憨厚道：“姑娘，我見你泡在水裏，衣服濕透。便自作主張，替你換了這身衣服。雖非錦衣絲綢可比，也粗製耐穿。”
    這時一個少婦裝扮的農婦也進來：“姑娘你醒了。”
    婦人的裝扮和這個男人一樣樸實無華，粗布衣裳。甚至洗得有些微微發白，可見這是一戶小戶農家，與世隔絕，經濟並不寬裕。
    婦人很明顯是男子的媽，男人生的憨厚老實。
    眼中質樸淳厚，完全沒有江湖的打打殺殺。
    在婦人走後，我感覺胸口有些微疼，似乎有什麼紮碎的割裂皮膚。待我取下胸口掛著的一抹瑩色。它就是——天山瑩玉？
    珠體發白，一塊瑩潤橢圓翡玉。
    瑩潤，聚天地之秀氣。
    起初來看並不起眼，光暈雖是盈澤，一看就是上好寶玉。羊脂玉的白似冬日初雪，如天山的皚皚白雪，質地純潔。雖是玲瓏剔透，卻也精致小巧。
    然而此刻佩戴卻好似藏著一泓清泉，流動生命一般。
    滋潤五髒六腑都倍感舒適，並熨帖暖意，經脈暢通。
    冷麵青龍將軍的那一掌，仿佛無盡的地獄之火。我肝腸寸斷，五髒俱損，簡直擁有驚天地泣鬼神的恐怖力量。我本以為命喪黃泉，卻不想這最後的一擊，竟被當初公子送給我的定情之物，天山雪玉替我擋了下來。
    玉石，俱碎，已是很難修複……
    腦海中不禁回想起了——那一日。
    彼時我和公子還兩情甚篤，宮冥姽嫿，對我窮追不舍一心追殺讓我死於非命。
    皚皚的天山，積雪沉寂，銀裝素裹。公子遠遠負手而立，一襲白衫如雪鬆無暇，目眺遠方，背影朝我，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是他約我在此處見麵，我興高采烈。
    當作是我們約會，悄無聲息跳上去。
    嬌羞，雙手突然一伸，蒙住他雙眼。
    “遂”我喚他的名字，如現代約會的小情侶。
    白衣公子單獨喊我出來，雖然不知所說為何，但刻意避開眾人耳目，在天山的漫山雪山腳下。他背身等我，我就當做是兩個小情侶私下的見麵。
    而麵露嬌羞。頃刻之間他轉身望向我，言語盡是溫柔。
    舉手之間。他將一塊通體發白，瑩潤細雪玉掛我脖上。
    打量脖中那枚精致的銀月，我問這是什麼？
    公子不語隻是笑道，它是天山的寶物。帶上它宮冥姽嫿必然不會傷你，無論在何時，她都足以為你抵擋住最後一擊，護你性命護你周全。
    公子眼中柔暖，溫暖的桃花眼眯起。
    笑若春風軟過阡陌……
    起初我並未將這些話放在心上，隻是公子說著我便日日貼身戴在身上。
    卻不想我和他最初的定情之物——在物是人非以後，竟然救了我一命，抵擋住最後致命的攻擊。
    同時也震碎了我和公子之間最後留下的念想。
    這枚天山瑩玉，已盡數碎裂涅邊粉末。
    我起身，身上斐然的紅衣已經不在。起初我並不習慣這裏的服飾。在坐下，對著銅鏡我才赫然發現——鏡中的女子。
    眉間殷紅的鳶尾花不見了。
    是不是宮冥姽嫿出什麼事？
    又趕緊抬手，凝眸去看手腕原本曾經深淺蜿蜒不一的傷痕，卻頃刻間發現就連寸口上的紋路也淺淡了。
    不知道是雪山瑩玉的功效，還是昆山雪域生變，我心裏隱隱有不安……
    “公子”青璞強忍著疼痛。
    這已是白衣公子日日堅持的第四日，庭院深深，桂花飄落，從如萊神醫那裏回來，公子便將自己每日鎖在這個院子裏，深院不出，大門不邁。
    但隻有青璞，他知道公子在做什麼。
    公子為了唐彩柔姑娘，再重新慢慢站起來，哪怕強撐著。
    濕濕的血跡已經溢出繃帶。公子眼神空洞，透露著無奈。雙手狠狠扶著輪椅，攙扶著青璞一遍又一遍地重新站起來。他骨節分明，指尖微白。每走一步，喘息著薄薄的汗珠。
    石膏板緊緊的貼合他左右兩側的膝蓋處，石板的涼意瞬間浸透骨。
    讓他忍不住閉緊了牙關，疼痛微微令他有些顫抖，是他邁出一步。
    又以同樣方式讓膝蓋骨骼處關節發力，用石板力道壓著依舊行走。
    盡管已經疼得出了絲絲汗薄但是他依舊沒有停歇，蒼白俊朗的臉龐，緊抿雙唇，依舊毅力挺拔著，如懸崖上的雪鬆，絕不會輕易退縮，亦是屈服。
    “我愛的人還危在旦夕。”公子道，“而她愛的人也命懸一線。”
    青璞知道他說的是哪個她，又是哪個她——
    如果昆山雪域失守，唐彩柔墜崖而亡。
    禦林軍踏破，宮冥姽嫿永遠不會回來。
    宮冥姽嫿和唐彩柔就像是彼岸的一對雙生花，初見時總是互不順眼，相見相殺。可是命懸一線時，情牽一字。總是相輔相成，互相成就。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九幽玄冥九瓊玉女劍的下落，他們已經打聽到，然而這牽扯到天山一個，遠古的秘密，雪影神劍和九瓊玉女劍本來就為一對，為天山的雪煉所鑄造而成。
    陰陽合劍威力極大，隻是要取出這九瓊玉女劍——
    必須要以公子的雪影神劍引其出至其歸。
    雙劍合璧才能發揮最大威力……
    所以雪影不出則九瓊不現，九瓊若現，則雪影必出。
    公子如今一身殘疾，光是行走都尚且困難。可愛人唐彩柔姑娘如今也危在旦夕。若是公子不以武力戰起助她一臂之力。
    恐怕……青璞，不敢想象下去！
    “滋啾”紅曼鸝的歌聲響起，這是南冥獨有的傳信聖物。
    夜鶯一般曲調悠揚委婉劃破夜幕，沉睡世界披上一層夢幻薄紗。萬籟俱靜的夜，星辰綴滿點落，一閃一閃似沉睡眨眼。
    順著歌聲，我悄然起身。
    潑灑一圈白粉，用**讓這個小村莊沉沉睡去。
    夜墨似沉，籠罩著這個不大不小的山莊。
    而他們做夢也想不到，那個令天下聞風喪膽的魔教邪主。
    “宮冥姽嫿”就隱藏在他們莊內。
    將隱藏的暗筒抽出一卷古樸信箋。
    透出一行娟秀字跡，是白衣公子遂的，寫著：“速來九幽滄溟，酒泉在下。”
    酒泉……九瓊？我心頭一驚，大驚失色，上麵寫著不日九星連珠將會開啟。
    我抬頭望天，夜色湛藍如幽夢，仿佛一個巨大的幕布籠罩著這個不真實的世界；九顆閃閃發光的恒星，正一點一點移動著速度閃閃發亮。
    “皇上，請你不要過來。”
    “為什麼？”
    “如果你不過來，我們就這樣說說話，如果你過來，我就像良妃娘娘一樣馬上消失。”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其實我跟良妃一樣，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我們的到來就像一場夢一樣意外。如果我的消失，能夠讓一切都結束的話，你們的兄弟情誼會不會回到以前呢？”
    “不可能，回不去了。你已經在我心裏。”
    “四阿哥，我希望一切因我的消失而結束。皇上，我希望你能做一個好皇帝。還有八阿哥，我希望他能做一個好臣子。”
    我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九星連珠是一種極為罕見的天文現象，被視為打開時空隧道的鑰匙。
    有不少的小說主角都是在九星連珠錯亂時空的特定情節中選擇穿越過去，或是回到未來。
    在我小時候看過的晴川，就是因為那一年的閏年，九星連珠開啟——
    為了不使四阿哥和八阿哥之間的矛盾激化，而讓自己被迫消失在那個穿越的時空，回到現在。卻讓四阿哥成為一個好皇帝，八阿哥成為一個好臣子。
    選擇了與愛人的分離，而回到了現在……
    而如今也是我該回去的時候。
    九星連珠的周期有百餘年，如果錯過了這一次的九星連珠，我將永遠回不去了。
    手中的羊皮卷悄然飄落，帶著淡淡的檀香，筆墨清幽；我不要命的朝，九幽玄冥，九幽滄溟的方向跑去。
    宮冥姽嫿還危在旦夕，我不可能棄她不顧。
    九幽玄冥，聖物，九瓊玉女劍，滄溟之下。
    我要守護雪域聖女。守護，唯一前世自己。
    宮冥姽嫿，我想念你……
    哪怕那會永遠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