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的視線從林氏家徽上緩緩移開，那塊懸掛在內殿正中央的墨玉竹徽記。
    林淵從床上坐起，動作間帶了幾分僵硬，昨夜的劇痛雖已消退，但餘韻仍在經絡間遊走。
    林淵甩了甩有些發沉的腦袋，沉聲喚道：“林一，你進來。”
    門外的林一幾乎是小跑著推門而入，腳步在青磚地上叩出急促的回響。
    林一單膝跪地，玄色長袍掃過地麵。
    林淵小心詢問她：“家主，您終於醒了，有何吩咐？”
    林淵揉了揉眉心，薄唇緊抿成一線。
    林淵開口問他：“珠兒呢？”
    三個字出口時，連林淵自己都聽出那壓抑的怒意。
    林一的脊背瞬間僵直，他抬眼偷瞄了主子一眼，卻隻見林淵的神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
    林一小心翼翼的回她：“長公子……我們沒有找到，家主。”
    林一的聲音低得像從嗓子眼裏擠出來，連帶著整個內殿的溫度都似降了幾分。
    林淵的動作猛地頓住，右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床沿。瓷枕在下一刻劃出優美的弧線，直直砸向林一的方向。
    林淵怒罵他：“林家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麼用，連個人都找不到！”
    怒吼聲震得珠簾簌簌作響，林一卻隻是死死咬著牙，任憑瓷枕在距他鼻尖不過三寸處碎裂，濺起一片瓷屑。
    林一的額頭幾乎要貼到地麵，急忙找補：“家主，我們確實沒找到長公子。但已經查到，長公子是被解家人救走了，他現在是安全的。”
    林一的話語像是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一絲波瀾。
    林淵的怒氣稍斂，眉峰卻依舊緊鎖，問他：“刺客，查清楚是誰的人了嗎？”
    林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緊張回她：”是佛南嘉子的人。他們來南疆了，但目標並非長公子，而是金烏的小太子。”
    林淵的瞳孔微微收縮，玄色長袍下的手指節咯咯作響。
    半晌，林淵才說：“行了，你先下去吧。”
    林一如蒙大赦，幾乎是爬著退出了內殿。
    與此同時，解家百花樓的雕花窗欞外，晨露正順著青竹葉尖滑落。沐季珠緩緩睜開眼，視線在空蕩的房間裏遊移，最終落在了那扇半掩的木門前。
    沐季珠剛推開房門，便被滿目的金紅刺得眯起眼睛——雕花欄杆上懸著的紗幔，此刻在晨光中泛著曖昧的流光。
    青竹見他醒了，便跟他說：“沐公子，家主說如果你醒了，便讓奴家帶你去三樓，見她。”
    沐季珠答：“那便有勞姑娘了。”
    青竹領著沐季珠拾級而上，木梯在腳下發出吱呀輕響。三樓的內殿比想象中更為寬敞，翠玉珠簾在晨風中輕輕搖曳，白玉雕花石床上還殘留著主人的體溫。三麵獸首香爐中，青煙嫋嫋升騰，帶著若有若無的甜香。
    沐季珠深吸一口氣，鼻腔瞬間被杜鵑花的清甜填滿。
    沐季珠轉頭看向青竹，輕聲詢問她：“姑娘，這安神香中有杜鵑花的香氣，不知是何人在用？”
    青竹掩嘴輕笑，回他：“此香名為夢棲幽穀，是家主的最愛。”
    沐季珠追問道：“可否告知這香所用的藥材？”
    青竹搖了搖頭，回他：“奴家不知，但家主精通藥理，或許會告訴公子。”
    話音未落，珠簾後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夢棲幽穀是我製的，藥方稍後寫給你便是。”
    沐季珠轉身行禮，答謝她：“多謝關前輩賜香。”
    關南鳶從珠簾後緩步而出，藍色長裙掃過地麵。
    關南鳶不忘叮囑他：“鳶尾在內殿休息，你進去時莫要驚擾了她。”
    沐季珠跟著關南鳶穿過珠簾，內殿中彌漫著淡淡的藥草香。
    看見一年經公子，身著紫紗製就的解家少主服飾。一雙墨藍色瞳孔，漂亮的丹鳳眼，細細長長的眉毛形似柳葉。唇上塗了半嬌，顯得整張臉更加年輕。
    那公子輕趴在張念腿間，哭訴著：“表姑母，那左家人竟然在鬥蠱大會的賽場上出言羞辱於我。我不如一頭撞死在這大殿之內，下去見我那英年早逝的父母。”
    張念被哭得太陽穴突突直跳，沒好氣道：“要死去解家族老那裏死，別死在我殿裏。”
    解雲宸卻在這時抬了頭，淚眼汪汪地望向門口的沐季珠。
    解雲宸猛地起身，抓住沐季珠的手臂，興奮問他：“你就是沐表哥？我叫解雲宸，阿宸！”
    沐季珠被這突如其來的親昵拉得一個踉蹌，語氣疏離：“我與你素未謀麵，為何喚我沐表哥？”
    張念在旁接話：“他父親是我與你母親的表兄，按輩分你得叫他表侄。”
    沐季珠恍然大悟，回她：“侄兒明白了，小姨。”
    解雲宸卻不管這些，他扯著沐季珠的衣袖，跟沐季珠訴苦：“沐表哥，你可要為我做主！左家人在賽場上公然挑釁，還說我是……是斷袖！”
    沐季珠抬手按住他肩膀，寬慰他：“此事待我與小姨細談，你先莫要激動。”
    解雲宸被他按著坐下，卻仍不死心，問他：“沐表哥，你不會不管我吧？”
    沐季珠解雲宸的肩膀，寬慰他：“阿宸，你放心，我既然來了，就不會袖手旁觀。我會幫你查清楚這件事，還你一個公道。”
    解雲宸聽到這話，眼中的淚珠才漸漸止住，他哽咽著說：“沐表哥，你不知道，左家人在賽場上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羞辱我，我……我實在是受不了。”
    沐季珠耐心說道：“阿宸，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你現在要冷靜，把事情的經過詳細告訴我，這樣我才能更好地幫你。”
    解雲宸點了點頭，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昨天的鬥蠱大會，我本來是去參加比賽的。比賽進行得很順利，我贏了幾場，正準備休息一下。突然，左家的左輕殊就走了過來，他當著眾人的麵……他……他向我表白了。”
    沐季珠微微一愣，隨即問道：“他向你表白了？”
    解雲宸點了點頭，聲音有些顫抖：“是的，他當著眾人的麵，說他……說他喜歡我。我……我當場就懵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我……我當場就反駁他，但他根本不聽。”
    說到這裏，解雲宸又忍不住哭了起來。
    沐季珠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他：“阿宸，你別哭，我明白你的感受。左輕殊這樣做，實在是太過分了。你放心，我會幫你查清楚這件事，還你一個清白。”
    解雲宸擦了擦眼淚，才跟他說：“沐表哥，我真的沒有做過那些事。我……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參賽者，我……我根本不知道左輕殊為什麼會這樣對我。”
    左家殿內，左輕殊高坐於主位，左邊位座坐著左輕權跟程子林，右邊位座坐著藍瑜跟被捆著的金炫。
    左輕殊開口問左輕權：“你平時都不回來，你一回來帶了那麼多人，所謂何事啊？”
    左輕權淡笑回他：“隻是帶了幾個朋友而已，你不必擔憂的，兄長。”
    左輕殊看著地上那個麻袋，僵硬問他：“在麻袋裏的也是朋友？”
    左輕權回他：“當然，不過是關係不太好的朋友。”
    左輕殊提議：“不如，把他的麻袋拆開來看看。”
    藍瑜搶答：“是，家主。”
    藍瑜一把扯下麻袋，裏麵的人正是夜淵。夜淵剛剛見光，眼睛眯著，整個人都處於懵逼的狀態。
    夜淵揉了揉眼睛，試圖讓自己適應這突如其來的光明，但眼前的一切還是讓他感到困惑。
    左輕殊坐在一旁，目光冷冽地看著夜淵。他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複雜的情緒，似乎在思考著什麼重要的事情。
    藍瑜則站在左輕殊的身後，雙手抱胸，一副隨時準備動手的樣子。
    左輕殊緩緩開口，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夜公子，歡迎來到左家。”
    夜淵這才反應過來，他猛地站起身來，警惕地看著左輕殊：“左輕殊，你到底想做什麼？”
    左輕殊解釋道：“夜公子，別緊張。我隻是想和你聊聊。”
    夜淵皺了皺眉，心中雖然疑惑，但還是保持了警惕。
    夜淵問他：“聊什麼？”
    左輕殊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夜淵麵前，問他：“夜公子，你的愛人很愛你是嗎？”
    夜淵一愣，隨即自豪的說：“那當然，我跟季珠可是青梅竹馬。他對我好得很，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左輕殊點了點頭，無奈道：“青梅竹馬啊……我與雲宸也是青梅竹馬，我前天跟他表白，然後他說我羞辱他，反駁了我幾句話，便直接哭著跑了。”
    夜淵的表情變得有些奇怪，他看著左輕殊，似乎在思考著什麼。
    片刻後，夜淵突然問他：“你不會是在昨天鬥蠱大會上，跟解雲宸表白的吧？”
    左輕殊點了點頭，理所當然地回答：“當然了，這樣我們就不用通知其他親屬了啊。”
    夜淵的表情瞬間變得像吃了屎一樣難受，問他：“你……你真的在鬥蠱大會表白了？”
    左輕殊點了點頭，反問他：“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夜淵歎了口氣，回他：“左輕殊，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讓解雲宸難堪。”

    作者閑話：

    表白在大庭廣眾之下，左輕殊算頭一個，他腦子可能有什麼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