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宴東盯著壁畫的目光逐漸渙散，意識如墜深潭般迅速下墜。
    膝蓋磕在石板上的悶響驚得血紋葉一顫，鋸齒狀的葉片立刻啪嗒啪嗒拍向他的臉，藤蔓卷著他的手腕來回搖晃。
    太陽穴突突跳動的劇痛中，他喉間溢出壓抑的嗚咽，身體突然劇烈抽搐著重重砸回地麵。
    血紋葉的藤蔓僵在半空，唰地癱成軟趴趴的一團，葉子蔫頭耷腦垂落。
    死寂中，壁畫上的文字突然活了過來，化作萬千利箭，蠻橫地紮進柳宴東的識海。
    他渾身劇烈顫抖，發出痛苦的悶哼，指甲深深摳進泥地，在地上抓出五道血痕。
    那些文字如同實質，在識海中橫衝直撞，肆意攪動，將他的意識攪成一團亂麻。
    不知過了多久，他顫動著睫毛睜開眼睛。
    柳宴東恍惚地看著頭頂扭曲的枝椏，試圖拚湊昏迷時的記憶，後腦突然傳來錐心刺痛。
    當他本能地探向識海深處，一道冰冷的禁製驟然顯現。
    他攥緊拳頭，指尖泛白如紙。
    林間腐葉被風卷起，簌簌落在僵直的後背。
    直到呼吸漸漸平穩，他才驚覺四周景象早已天翻地。
    四周的詭木扭曲著枝幹，腐爛的樹洞像無數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身旁熟悉的藤蔓，指尖卻隻觸到潮濕的泥地一直與他相伴的血紋葉，此刻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石板壁畫連同承載它的地麵都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濃重的腐殖質氣息，寒意裹著腥甜直往骨髓裏鑽。
    柳宴東仰頭望去，頭頂枝椏交錯成密不透風的巨網，每根枯木都扭曲得超乎常理，樹皮皸裂處滲出暗紅黏液。
    他後頸突然泛起細密的冷汗。
    記憶裏詭木林外圍的樹木遠不及這般猙獰，而此刻鼻腔裏翻湧的腐臭，分明是隻有詭木林最深處才有的獨有氣息。
    柳宴東的緊張的咽了咽口水，靴底碾碎枯枝的脆響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本不該出現在這裏——詭木林中部盤踞著連金丹修士都忌憚的妖獸，而他不過是個煉氣期修士，腰間的儲物袋裏甚至湊不齊三張符篆。
    指尖因過度用力泛起蒼白，長劍在手中微微震顫，刃麵倒映著頭頂交錯的枯枝。
    每一道陰影晃動都讓他瞳孔驟縮，腐葉堆裏偶爾傳來的窸窣聲，都像是妖獸蟄伏時的呼吸。
    他強迫自己放緩步伐，卻控製不住脖頸僵硬地轉動，目光掃過每個可能藏匿殺機的角落。
    柳宴東的腳步在腐葉上發出細微聲響，四周安靜得詭異。
    預想中妖獸的咆哮聲一概全無，隻有死寂如同一張大網將他籠罩。
    他死死攥著長劍，劍身因用力而微微震顫。
    不敢多做停留，他立刻轉身疾走。沿途遇見泛著微光的靈植，他連多看一眼都不敢。
    每一片葉子背後，都可能藏著妖獸伺機而動的身影，隻等他鬆懈的瞬間便撲上來撕碎他。
    不知走了多久，腐木扭曲的枝椏漸漸稀疏，腳下的腐葉堆也不再泛著詭異的黑紫色。
    柳宴東雙腿一軟，跌坐在斑駁的樹影裏，長劍“當啷”一聲滑落在地。
    粗重的喘息震得胸腔發疼，可他仍死死盯著晃動的樹影，發顫的指尖始終懸在劍柄上方三寸。
    耳際再沒傳來窸窸窣窣的異動，柳宴東貼著岩壁挪出最後幾步，確認四周隻有寂靜後，才連滾帶爬地衝出墜星林。
    他按著隱隱作痛的識海，轉身朝著天機閣方向狂奔，希望天機閣閣主能幫到自己。
    與此同時，星藍的玄色衣擺掠過天星閣石階。
    閣中弟子的驚呼聲此起彼伏，目光全黏在他周身縈繞的靈氣光暈上。
    “恭喜星藍師兄修為精進！”
    祝賀聲浪裏，唯有星宇涵抱臂後退半步，盯著對方平靜麵容下若隱若現的暗紋，瞳孔微微收縮。
    其他人隻顧著打量對方暴漲的修為，並未察覺那抹不詳的暗紋。
    星藍抬手虛扶眾人，唇角揚起恰到好處的弧度：“都是機緣，你們也會有的！”
    話音落下，周圍奉承聲更甚。
    待人群漸漸散去，幾個弟子轉身時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其中一人狠狠踢開腳邊石子，壓低聲音咒罵：“還以為死在外麵喂了妖獸，倒讓他撿了大便宜。”
    那人慌忙捂住同伴的嘴：“好了，小心被他聽見！你忘了他最是小心眼，被聽去半句，你還有活路？”
    被捂得漲紅臉的弟子扒開手，朝著星藍遠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另一人卻壓低聲音，語氣裏滿是幸災樂禍：“這下該輪到涵宇師兄頭疼了。原本閣主之位非他莫屬，現在星藍修為暴漲……”
    “有好戲看了！”
    嗤笑聲消散在風裏，幾人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星藍唇角的笑意未達眼底，餘光瞥見轉角處的身影，揚聲開口：“宇涵師兄近來也大有進步啊！希望有時間我們可以切磋一下。”
    星宇涵緩步走出陰影，袖中指尖摩挲著靈石，目光冰冷的掃過對方臉上一閃即逝的暗紋：“當然可以。你應該聽說了，最近有魔氣出現，在路上可有發現？”
    星藍眉頭緊皺：“沒見過，也沒聽過。宗門把消息壓下來了？”
    星宇涵的指尖驟然發白，垂眸掩去眼底翻湧的情緒，看了眼他染著泥漬的衣襟：“看你風塵仆仆的，好好休息。”
    “是，師兄。正好我也要總結這次曆練。”
    星藍笑著應下，轉身時餘光瞥見對方繃緊的下頜。直到星宇涵揮手，他才抬腳離開。
    回到洞府，三道青色結界驟然亮起。
    他背靠冰涼的石壁緩緩滑坐，腦海中不斷回放那團轉瞬即逝的靈力密文。
    “倒是有點意思，最好趁機能將星宇涵弄死。”
    星藍摩挲著手指上的玉戒，想起不久前星宇涵周身縈繞的靈力光暈，嘴角勾起一抹森冷弧度。
    燭火將他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扭曲得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指節因用力攥緊而泛白，“修為又精進了？不過是礙眼的絆腳石罷了。”
    星宇涵指尖輕觸藏書閣的檀木門板，身後突然響起熟悉的聲音。
    “宇涵兄，來藏書閣是想尋什麼好書？”
    王雲飛的笑語傳來，帶著幾分恰到好處的親切。
    星宇涵轉身，見他負手而立，衣擺隨風輕揚，腕間的翠玉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
    可這人分明該和藥王穀穀主在一起，怎麼會突然出現在此地？
    他心頭泛起疑惑，麵上卻仍掛著和煦笑意：“閑來無事，想著來翻翻古籍。王兄怎麼也在此處？”
    “那些大人物在商討魔氣異動，我這修為低微的小卒杵在那又幫不上忙。”
    王雲飛折扇輕點掌心，笑紋裏藏著三分慵懶七分從容。他隨意扯了扯衣襟上歪斜的盤扣，本該規整的衣飾透著幾分刻意的散漫，“與其在那當背景板，不如回天星閣，剛巧路過，就瞧見你往藏書閣這邊來了。”
    說著他抬手比劃了個虛請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