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多情不似無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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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情不似無情苦
時間:2021/2/1210:35:344星文章
珠簾垂地,宛如重重粉霧。
隱隱有對坐的二人。
忽聽一聲極輕極輕的歎息聲,宛轉纏綿,一往情深,宛如鶯囀中,似有無窮無盡的悵惘,“你鎮日江公子長,江公子短的,有什麼有趣兒的?”
一語未畢,忽一陣香風拂來,刹那泠泠珠玉相擊之聲大起,是珠簾,飄飄拂拂,微微卷起,那一刹,宛似驚鴻一瞥,一個宮妝絕代佳人,展露一雙碧清妙目,似有若無流盼於身旁青衫少年。
那少年神色之中,有三分曖昧,三分疑惑,緩啟朱唇:“殿下,在下不就是殿下的三千男寵之一麼?”少年緩緩移身,至宮妝麗姝身旁,忽覺一縷幽香,嫋嫋從女子紅袖中散出,不覺骨為之酥魂為之蕩。
刹那少女神色微現緬腆,漸漸低下了頭,纖指如玉,隻是勾著重重羅裙上虯曲盤結的金線。那金線“錚”一響,宛如弦樂。他抬目一望,見少女輕歎一口氣,分明是韶華如玉,爛漫之年,卻似有無限心事,“江公子,這些話孤藏在心裏很久很久了。。。。。。”“殿下請說,在下洗耳恭聽。”少女悵然一歎。
“本公主生下來啊,就是我南朝皇家最最好看的女孩兒。。。。。。”“這個自然!”少年笑謔道。
少女紅唇一啟,“噯,你可不許打岔兒。”少年聽少女言語之間,天真爛漫,心中竟自不覺生了不敢唐突之念,神色一肅,然而這一轉念間,便錯過了許許多多話,再聽時,少女喃喃道:“嗚--------”
少年大奇,心道:“這是做什麼?哦,是了,她在吹笛子。”長眉一軒,笑意盈盈,“殿下在吹笛子?”少女“咯”一笑,“為什麼這麼覺得呀?”少年把手合在唇邊,十指纖纖,做出按笛之狀,配合著“嗚-------”一聲。少女秀眉一蹙,朗聲道,“呸呸呸!你方才有沒有在聽呀?本公主是說,有人不知道為什麼,在禦花園裏哭!”
少年神色恍然。
少女又是一笑,“本公主過去一瞧,天啊,一個小叫花子!”然而說到這“小叫花子”四字時,又是纏綿婉轉,又是情致脈脈。少年心道:“皇家怎會有叫花子混了進來?殿下又為何這般。。這般情意脈脈的喚著那個叫花子?”
聽少女嬌聲道:“那個小叫花子啊,瞧也不瞧本公主,倒似天地間不曾有本公主在一般。他轉過身兒,便想走啦。”
他這麼不把本公主放在眼裏,決計不能讓他這麼輕輕鬆鬆的走啦。
“你給本公主站在!”
那一霎,那個人隻轉過了側臉來啦。
心裏好奇怪好奇怪,怎麼好像。。。。。在哪裏見過啦。
在哪裏見過?
那個小叫花亦是怔怔的,他的眼神好奇怪好奇怪,在瞧見我的那一霎兒啊,他方才的瞧人不起的樣兒一絲兒也沒啦,他好半天那樣一動也不動,隻是瞧著我,可是我從那時候啊到和江公子你講這個故事的如今,一直一直沒法子忘記。
聽山陰公主喃喃道:“那時啊我心裏一陣說不出的感覺,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呸呸呸!本公主怎能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又是亂七八糟的。”
“決計不能讓這小叫花子發現了。”
“於是故意罵他,其實我心裏啊,好生歡喜:“噯,小叫花,先前鬼嚎什麼呀?嗚嗚嗚的,難聽死啦。”
“啊?你。。。。。。。你也不喜歡我呀?我還以為。。。。。”他忽然噤了聲啦,也不知道為什麼,噯,總而言之,那一天遇見的一切啊,都好奇怪。
“什麼叫“也”誰不喜歡你啦?”
“父皇不喜歡我冷落我,母後討厭我不要我,皇兄皇姐皇嫂也不理我,我。。。。。我終於遇見了好生麵熟的姐姐,誰想姐姐你。。。。你。。。。你也。。。。。”他凝望與我,好久好久沒說出話來。
原來你不是叫花子啊。
忽然我心裏飄飄蕩蕩,起起伏伏的,怎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是因為我憶起了林大學士的公子,所以我又難受了吧。
“他們都不喜歡你麼?可他們都好喜歡好喜歡我呀,可是我偏偏不需要!我隻想林大學士的公子喜歡我,可。。。。。。可他,他偏偏隻喜歡看一個醜八怪不看我。哼,我是天下人人人都誇的“皇族第一美人”他憑什麼隻盯住了那醜八怪看呀?”
我望住了那小叫花的眼睛,斷斷續續的把這藏在心裏好久好久的話一點一點吐了出來。
他的眼睛很明澈。
“你喜歡他,他卻喜歡了別人,對不對?”
“什麼?本公主會喜歡他?”
“什麼?!”那個小叫花比本公主還驚訝,“你不知道你喜歡他?”
少女幽幽一歎,秋波一流,似是流盼過了青衫少年的容顏,又似是不曾,“過了好久好久本公主才明白啦,那時啊本公主隻是惱林大學士的公子隻瞧一個女孩兒將本公主啊瞧也不瞧。”
青衫少年神色微微一震:“不意公主竟是性情中人---然後呢?”
少女緩緩道:“本公主和那小叫花子,不知不覺的說了好多好多話。一開始啊,隻是覺得很懂很懂他,後來啊,越來越覺得,他便是我,我便是他,我們兩個啊是一樣的,他心之所喜亦是我心之所喜,他心之所厭亦是我心之所厭。”
青衫少年道:“怎會一見便如此?”
少女幽幽一歎,“噯,也是前生的冤孽。”
訴訴衷腸,漸漸黃昏。
“子業,我。。。。。。”
忽然之間,本公主發現,明明是那個“小叫花子”什麼時候開始,在本公主心裏竟成“子業”了?
青衫少年心中暗道:“明明是“本公主”在這人麵前也成了“我”,真是一物降一物。”
少女繼續道:
“那一霎他眼中光華流轉,凝望著我,過了好久好久,他揚起手,夕陽渾圓鮮亮一輪,襯著他那個揚起的手勢,又是蒼涼淒婉,又是絕豔驚世:
“姐姐,明天見!”
“明天見。”
“在這裏?”
“在這裏。”
一個人回府的路上啊,我又是抬眼,又是低眉,一路上回思方才的事兒啊,又是笑,又是心亂,我這是怎麼啦?
“正所謂“密跡未成當麵笑,幾回抬眼又低頭。”青衫少年笑謔道。
少女幽然一歎“我沒見子業之前,好像也聽江淹你說過這句,那時候啊可不明白啦,為什麼一個女孩兒,好端端的,又是笑,又是抬眼睛,又是低眉毛的?”
江淹笑道:“在下雖知這句唱詞兒,卻是不懂。可見,殿下才是雋才絕世,非但容光絕倫,南朝天下第一,舉世無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
少女聽他說“雋才絕世”時,還是微微含笑,聽他繼續說什麼“容光絕倫,天下第一,舉世無雙”心中便覺說的有些不正經起來,直至說道“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少女再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宛如花開“然後啊,那個夜裏呀,本公主第一次那麼在意容貌的對鏡紅妝。。。。。。。”
江淹仍在喃喃“鬼見鬼愁。。。。。。。。”這一句實是不倫不類。少女白他一眼,江淹忙道:“魚見深潛,鳥見高飛,正所謂“沉魚落雁之容,閉江淹羞天下人之貌哉。。。。。。。。”
少女笑嗔道:“好啦!”江淹見少女似嗔似喜,梨渦微現,心中微顫。聽少女喃喃道:“本公主心裏啊懷著那個隻有我和他知道的約定,那個隻有我和她知道的秘密,穿山渡水,去了那裏。”
我會是最早的。
“臭叫花子,你怎麼比我還早?”這句“臭叫花子”中,滿含了笑謔,亦是滿含了柔情,與先前疾言厲色的“臭叫花子”大是不同。
他抬眼望著我,“姐姐你。。。。。。。。你是我的親皇姐。。。。。。”他一雙眼下邊,皆是一彎月牙形的黛青色,宛似輾轉了一夜似的。
是啊,我是他的親皇姐,他是我的親皇弟。永遠永遠都是這樣了。
我凝望了他好久好久,忽然之間,恍然如夢中醒來,才發覺,他昨日的淺紫色衫子已是換成了金色的。我一直凝望著他,他也一直凝望著我,天也不存在了,地也不存在了,竟不曾發覺這些。
“小叫花,皇上才能用這個金色的啊,你用了啊,那群歪鼻子會。。。。。。”
“對,那群歪鼻子選我做了皇帝。”
江淹聽劉子業劉楚玉稱南朝群臣為“歪鼻子”不覺一笑,隻覺很是契合了自己心意。不過,劉子業如此喚,是孤傲桀驁,劉楚玉是爛漫之極,不通世事,而自己呢,是遊戲紅塵,不拘玩笑了。
“噯,你笑什麼呀?”
“在下不曾笑,隻是覺得,先皇那時候是皇帝,那公主殿下不如做個皇後,夫唱婦隨。。。。。。”
劉楚玉“啊”一聲,“你怎知道啦?那時候啊,子業便是這般說,“姐姐,我是皇上啦,那姐姐是皇後好不好?”江淹含笑凝望,見少女嘴角蘊笑,似是沉醉在夢中,喃喃道:
“那弟弟你隻許娶我一個。你若除了我呀,還有別人,那我就也嫁別人。你若娶好多好多人,我也嫁好多好多人。”
“哼,我才不會娶別人呢。”
我今生今世便和他永遠在一起了吧。
忽然,那一天,一個歪鼻子說什麼“後麵委屈”什麼什麼的。
江淹心道:“怎會有什麼後麵委屈?啊,是了,是“後位未即”!即者,接近也,設立也,看來歪鼻子是逼先皇娶皇後,那她不是看著心上人親口答應娶了別人了麼?噯,好生淒慘。”心中調笑一番,又不自覺地,對劉楚玉生了幾分憐惜。聽少女櫻唇微顫,道:
“子業隻是笑了笑,“我隻要我姐姐。”
“啊?”江淹驚呼出聲。
心中驚駭欲絕。本以為劉楚玉如自己一般,隻是說笑罷了,不想劉楚玉真是喜歡了自己親皇弟,而且劉子業真是對自己親皇姐非卿不娶,一往情深。
少女奇道“噯,你們怎麼都這樣子啊?那些歪鼻子也如你一般,這麼嚇了一大跳,說什麼“三綱五常”什麼什麼的。”
“沒。。。。。。沒什麼,殿下繼續。”江淹又恢複了一貫的笑謔。
“那一夜,子業回了自己宮裏,我也。。。。。也回了子業宮裏。那裏啊,寂寂寥寥的,隻聽一個人在唱什麼“多情不似無情苦,一寸還成什麼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又是淒婉,又是悠長。
“我好像懂了一點這唱詞的意思,抬眼望子業,卻見子業也是抬眼望著我。我們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伸出了手。
“那夜我和他擁在了一處。。。。。”
“啊?這個。。。。。。”江淹笑的尷尷尬尬。心道:“這事兒來的也太。。。。。太快了些吧。。。”
劉楚玉白他一眼,心道:他為什麼笑的好奇怪啊?又緩緩道:
“噯,你發什麼呆呀。”
“想你呀。”江淹故意模仿著劉楚玉的聲口。
“不啊,我是說那個小叫花。”
“他隻是怔怔瞧著我,一刻也沒移開眼光,好久好久,一句話也沒有說,但他的眼光裏呀,分明是有了好多好多話。。。。”
我明明喜歡小叫花,小叫花也明明喜歡我啊,為什麼我們就偏偏不能在一起啊?
江淹見少女神色爛漫赤誠,心道,“慚愧,慚愧!她原是不曾有那事兒,是個很純淨的女子呢。”至於是何等事情,隻有江淹心裏明白了,此刻他不自覺的抬眼望劉楚玉,見少女不知在想什麼,神色之間,又是脈脈嬌羞,又是隱隱相思。
忽聽一個宛轉而悠長無限的歌聲,纏綿婉轉,萬轉千回,又是柔情無限,又是淒婉欲絕:
“多情不似無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隻有相思無盡處。。。。。。。。。”一個“處”字,餘音嫋嫋,縈繞江淹耳畔,久久不絕,心中,亦似有所觸。
劉楚玉朗聲道:“是誰在唱這歌兒啊?”
江淹為這樂聲所感,他平日笑謔無拘,此刻心中竟似有無盡傷感,縈繞不散,此刻聽少女嬌聲,心中傷心之念,竟不知為何去了大半,笑道:“這個。。。。。。是殿下的“那個”。。。。。。。。”二人相視一笑。江淹心道:“還好不曾將“男寵”二字說了出口。”
而從前,自己調笑問她,是否男寵三千。
江淹緩緩抬眼,見少女眼中神色,大有脈脈之意,又極是悠遠,似是追憶舊情,
“我從前和子業在一起的時候啊,也是聽過了這個歌兒了呀,那個時候,覺得呀,唱這個歌兒的人兒好奇怪,為什麼有了“情”便覺得“苦”啦?為什麼明明有情,又成了“隻有相思無盡處”啦?”眼含疑惑,望向江淹。
江淹訥訥道:“這個。。。。。在下研究了研究。。。。。。。”
江淹抬眼,見少女眼含疑惑,依舊望著自己,隻得道:“在下發現。。。。。。。。”
“發現了什麼呀?”
“發現。。。。這個。。。。。在下也不懂。。。。。。”
劉楚玉格格嬌笑,笑花綻到雙頰邊,綻開一雙笑靨,江淹忙忙凝怔怔癡望,心中竟似有萬千浮絮掠過,忽聽少女突然不笑了,“那些討厭的歪鼻子,偏要塞給子業一個皇後,子業隻好下詔立啦。”
江淹見少女眉目之間,似凝愁思,一雙碧清妙目轉來轉去,似不住回想什麼,漸漸珠淚瑩然。江淹緩緩伸出手,隻願這一刻,能為她擦幹眼淚,然而忽然轉念,“我為什麼要這般對她?”緩緩放下了手,而少女一直低眉凝思,不曾發覺。
少女口中,依舊喃喃:“我問他,小叫花,還記得當初的誓言麼?”
他點點頭,一雙眼睛,一霎也不霎,隔了許許多多一生也難以逾越的東西啊,隻望著我:
“你隻許娶我一個,你若還娶旁人,那我也嫁旁人,你若娶好多好多人,那我也嫁好多好多人。”
這些話他一直一直記在心裏,每次想起她,心裏便想一遍,如今背了下來啦。
江淹見少女嘴角蘊笑,妙目中甜意盈盈,忽笑意消失了,秋波飄渺,神色悠遠,再也忍不住,珠淚奪眶而出:
“好!臭叫花子!從前說過誓啦,你若要娶好多好多人,我便嫁好多好多人,所以我窮盡這天下,找了好多好多男寵,可是我一個也從來也根本沒有碰過!”
珠淚,紛紛而落。
忽少女噤了聲,秋波流盼,“噯,你說說,為什麼天下人這麼多,我偏偏都不愛,偏偏隻愛她,偏偏不能愛!”
江淹叫少女一問,心中怦怦而跳,他平日最喜寫文,下筆千言,宛若流水,此刻竟一句也說不出,腦子一片茫然一片空白,訥訥道:“這個。。這個。。。”
劉楚玉心緒黯然,“別“這個”“那個”了,好不好啊?!”
“這個自然可以。”
劉楚玉負氣道:“又是“這個”!”二人對望一笑。
劉楚玉嫣然一笑,而珠淚已是流到了唇邊,又是歡喜,又是苦澀,“那日我。。。穿上了喜服。。。。。。”
忽聽江淹“啊”一聲。
劉楚玉奇道:“怎麼啦?”
“殿下,這。。。。這天下悠悠眾口,該是如何對殿下。。。。。。”
“天下人議論?我隻喜歡他啊。”
江淹心中一震:錯了!錯了!是我為流言所誤,誤會你了!你原是這麼至情至性的女子!天下也。。。。也比不過你心裏的劉子業!”心念電轉,念至劉楚玉至情至性,敢愛敢恨之時,心中悠悠揚揚,起起伏伏,然而念至她寧負天下不負劉子業一人時,心中滋味難言,江淹心道:“我怎麼也癡了呆了麼?”心緒不定中,聽少女道:“我那襲喜服啊,特別特別好看。”神色沉醉,又是歡喜,又是姣羞。
江淹憤憤道:“是!很好看!”
“噯,你這人兒”劉楚玉秋波流盼於他,“你又沒見過。”
江淹噤了聲。
劉楚玉神色沉醉:“我穿著這天下最最好看的衣裳走了好久好久,轉了好多好多個殿,就是找不到當年的那個小叫花。”
江淹心中莫名一陣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