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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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濤離開後,休息區便瞬間沉靜下來。
大片落地窗外,林家別墅的庭院正被夜色溫柔包裹,水池邊的燈光若隱若現,庭中修剪得整齊的綠植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偶有幾聲細碎的笑語從宴會廳方向傳來,卻像被厚重的帷幔隔絕,隻剩餘韻。
鬱離安靜地坐著,身姿筆直,目光卻低垂著,落在自己杯中的水麵上,似乎想從那一圈圈蕩開的漣漪中看出什麼來。
她指尖輕觸杯沿,動作很輕,卻帶著一種極穩的節奏。
鍾露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看著她片刻,接著轉頭望向林濤離開的方向。
那裏燈光明亮,人聲鼎沸,生日會正熱鬧地推進著,仆人們腳步匆匆,端著香檳和蛋糕來回穿梭。
林家的派頭一如既往,不露聲色間已見氣派。
過了片刻,鍾露陽忽然站起身,視線重新落在鬱離身上,語氣禮貌又克製。
“我出去透透氣,鬱小姐隨意。”
鬱離抬眸看了他一眼,眸中並無太多波瀾,隻是點了點頭。
鍾露陽不再多言,繞過休息區的沙發,推開通往陽台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陽台外是林家別墅西側的一角,夜色沉靜,燈光被壓低,空氣裏有初夏花草混著石板地麵微熱的氣味。
鬱離偏了偏頭,正好看見他站定,單手從口袋裏摸出一包煙,又從另一邊摸出打火機,將煙點燃。
火光在他指間一閃,很快被夜風吹散。
鍾露陽深吸了一口氣,吐出一縷薄煙,那團煙霧在他麵前緩緩散開,像是壓著什麼說不清的情緒。
而這時,遠處傳來一陣輕快的旋律。
那是生日歌的前奏,從林家主廳傳來,悠揚地穿過廊道,傳到這片被夜色籠罩的休息區。
鬱離收回目光,微微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主廳燈火通明,人聲漸漸熱鬧起來。
隔著幾扇鏤空雕花的門和精致的帷幔,她隱約看見有人舉著蛋糕走入人群,閃爍的蠟燭火光在空氣中輕輕跳動,照亮一張張笑臉。
那一瞬間,整個世界仿佛被那首簡單的旋律渲染得溫柔而明亮,哪怕隻是短短幾句,也足以讓人察覺這座宅邸表麵下的溫情與熱鬧。
鬱離卻仿佛置身事外。
她靜靜看著,唇角沒有笑意,眼底卻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
她重新坐正,轉回頭時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陽台那邊。
鍾露陽還站在那裏,半邊身體隱在陰影裏,香煙燃了一半,餘光似乎也被那首生日歌吸引,朝主廳的方向望了一眼。
他像是察覺到鬱離的目光,偏頭與她對視了一瞬,眼神靜如深水,沒有任何情緒流露。
隻是短短一瞥,他便收回了視線,繼續低頭抽煙,似乎在用那一點點煙火氣對抗什麼。
鬱離沒有避開,反倒是看了他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生日歌的旋律很快唱完,掌聲與笑聲緊隨其後響起。
隔著長廊,鬱離聽見林濤的聲音傳了過來,帶著少有的從容與得體。
“今天真的很感謝大家能來,家裏人多,就不一一招呼了……大家盡興就好。”
他的聲音不高,但在這夜色籠罩的寧靜角落裏,卻依舊清晰地傳進了耳中。
語氣溫和、語速不急不緩,帶著主人家應有的禮貌和分寸。
鬱離坐在原地沒動,目光輕飄飄地掠向主廳方向,隨意看了一眼。
沒過多久,她就看到林濤從人群中穿過,朝她這邊走來。
他換了一件深灰色的西裝外套,打著一條簡潔的藏藍色領帶,整個人顯得幹淨利落,臉上還帶著幾分剛才留存下來的笑意,似乎是刻意壓低了喧鬧中的情緒,才讓自己看起來顯得不那麼盛氣淩人。
他的右手端著一隻瓷白色的小盤子,盤裏是一塊切得整整齊齊的蛋糕。
奶油打得柔軟細致,頂上點綴著巧克力碎和一小片金箔,看得出是剛才大廳裏那隻巨型蛋糕上取下的一份。
林濤腳步有些快,幾步便穿過走廊,帶著夜風氣息,直到鬱離麵前才停下。
“鬱離。”
他叫了一聲,語氣輕鬆,“剛切的蛋糕,還挺熱乎的。我記得你不太吃甜的,這塊味道比較清淡,就想著給你送來。”
他將小盤子遞過來,蛋糕的奶香隨著動作緩緩散出,混著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在夜色下融成一股柔和的氣息,就像是輕輕拂過靜止的空氣。
鬱離接過盤子,輕聲道了謝,眉目之間平和清冷,看不出什麼起伏。
她嚐了一口,神情未變,隻是點了點頭。
“口感挺細的,不會膩。”
“我就知道你能接受這一口。”
林濤像是鬆了口氣,略帶調侃地笑了笑。
“這家店我們挑了半天,我哥非要選好看的,但我一直盯著配料表看,生怕你一口吃下去就皺眉。”
他一邊說,一邊坐到她旁邊,動作利落,沒有一絲刻意。
鬱離側過頭,看了他一眼,問,“你不在那邊繼續招呼客人?主角不該留在台上?”
“我哪兒適合那種場麵。”
林濤撇撇嘴,一副不甚在意的樣子,“我哥天生適合說話場合,我頂多端盤子、站站台,氣氛熱起來了就輪不到我說話了。”
他頓了頓,眼神平靜了幾分。
“再說了,我在那邊待著也無聊,就想著你可能還在這邊坐著,順路送個蛋糕。”
鬱離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隻是慢慢地吃著盤裏的蛋糕。
她吃得不快,每一口都細嚼慢咽。
兩人都沒再開口,氣氛卻並不尷尬。
遠處廳內依舊熱鬧,笑聲、酒杯碰撞聲、音樂聲都若有若無地傳來,卻像被夜色隔開,隻剩這片安靜的一角。
蛋糕還剩一小半,勺子邊緣沾著一絲奶油。
夜風順著敞開的陽台拂過來,帶著一絲絲涼意,將空氣吹得更靜了。
林濤忽然伸了個懶腰,骨節輕響,在這靜謐的夜色裏顯得分外清晰。
他側頭看了鬱離一眼,“哎,對了,鬱離,你最近還有空沒?”
鬱離舀了一小勺蛋糕,嚐了一口,抬眼看向他。
“怎麼突然問這個?”
“不是突然啊。”
林濤笑著,一邊靠回椅背,懶洋洋道:“之前不是說好了嗎?你要是來江市,我就得履行帶你”到處轉轉”的承諾。我可不是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
他說著,語氣輕鬆,還隱隱有些興奮。
“難得你過來,我這本地人不得盡盡地主之誼?”
鬱離微頓了一下,目光落在盤子裏那小塊還沒吃完的蛋糕上,像是在衡量什麼。
片刻,她淡聲道:“你打算帶我去哪?”
林濤一下子就坐直了,眼睛亮了點,似乎早就等著她鬆口。
“看你心情啊!市區有幾個不錯的展覽最近在開,也可以去看看古街那邊……你不是喜歡安靜的地方嗎?還有一個山上的茶館,風景特別好,關鍵是人少。”
他頓了頓,不知道又想起什麼。
“也不是非得現在定,下次你哪天閑下來,給我發個消息就行。我隨叫隨到。”
鬱離低頭吃完最後一口蛋糕,慢悠悠放下勺子,語氣淡淡的,卻聽得出不是敷衍。
“行,到時候看你安排。”
林濤頓了一下,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爽快,隨即笑出聲來,語氣變得輕快。
“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啊,到時候別臨時鴿我。”
鬱離沒有接話,隻是輕輕側頭,看向遠處主廳那邊燈火通明的方向。
夜色漸濃,廊道裏的光線被拉得斑駁,映在她眼中,就像一幅與喧囂世界若即若離的畫。
林濤也安靜了下來,沒再多說。
他坐在她旁邊,身子向後一靠,肩膀正好搭在椅背的邊緣。
兩人之間隔著一個空杯子和一隻被吃得幹幹淨淨的蛋糕盤,氣氛靜謐,卻意外地舒服。
此時生日會已逐漸進入尾聲,不少賓客三三兩兩地向外走去,邊走邊打著招呼,場麵熱鬧而不失禮數。
鬱離收回視線,低頭看了眼手機,指尖飛快地發出一條簡短的信息。
做完這一切,她起身,將落在沙發一側的外套拎起來,動作利落又從容。
她轉頭看了林濤一眼,語氣平靜卻有分寸。
“時間差不多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一步。”
林濤抬頭看她,語氣裏帶著點小小的不舍。
“誒,這麼快啊?我還以為你至少能多坐一會兒……算了,忙你的去吧。有空記得叫我,別老自己一個人亂晃。”
鬱離點了點頭,語調柔淡,“好。”
說完,她順手把外套搭在臂彎裏,轉身往外走去。
腳步不快,但步伐清晰幹淨。
可才走了幾步,她又忽然停下。
林濤一愣,剛想起身問她是不是落了東西,鬱離卻已經回過頭來。
“對了--”
她開口,聲音清澈,像夜色中突然飄過來的一縷風。
林濤下意識坐直了些,眼裏寫著幾分不解。
“嗯?”
鬱離沒有立刻回答,隻是輕輕回身。
休息區的一盞暖黃色壁燈正從斜上方落下光來,光影穿過窗欞,也灑在她肩頭。
那光不強,卻剛好勾出她的輪廓。
一襲簡單卻極為利落的穿搭,勾勒出幹淨而克製的線條,肩頸線修長清晰,黑發垂落至鎖骨邊緣,襯得那張臉輪廓冷白,眉眼靜遠。
她站在昏黃與夜色的交界處,一半被燈光籠住,一半隱沒在陰影裏,仿佛從光影間緩緩現身的人像。
那一刻,林濤忽然有種恍惚的錯覺--
像是看到一幅畫,不屬於塵世的某種存在,隻在某個偶然的瞬間,輕輕地、無意地,落在人間。
她看著他,眉眼微揚,神情輕鬆,帶著一點點難得一見的溫和笑意。
“……生日快樂。”
聲音不高,卻清晰得像是穿透了夜色,落在他耳邊。
說完輕輕一笑,那笑轉瞬即逝,就像風吹過水麵,沒留下一絲痕跡。
轉身離開,腳步未停。
林濤愣愣地坐在沙發上,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整個人像是被什麼擊中了似的往後一靠。
他盯著鬱離離開的方向,喃喃自語。
“……好像夢裏才會看到的畫麵。”
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哎,你那朋友走了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林濤一個激靈,差點從沙發上彈起來。
他猛地轉頭,看見鍾露陽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身後,語氣頓時有些抱怨。
“表哥,你走路是貼地飛的嗎?一點聲音都沒有。”
話音剛落,他眉頭一皺,下意識捂住了鼻子。
“……你身上怎麼又是一股煙味?”
他皺著臉揮了揮手,“抽了多少根啊,整個人都快熏成一根人形煙了。”
鍾露陽坐到他旁邊,動作懶散。
“別小題大做,我就抽了兩根。”
“是兩根接兩根那種吧?”
林濤一臉嫌棄,“你再這樣下去,肺得熏黑成炭。”
鍾露陽撇撇嘴,沒接話,隻是隨手把窗戶推開一條縫,讓夜風順著縫隙灌進來,吹散些煙味。
他偏頭看了林濤一眼。
“你剛才發什麼呆呢?表情跟丟了魂似的。”
林濤沒回答,隻是輕輕咧嘴笑了笑。
“沒什麼……”
窗外夜色正濃,遠處主廳的燈光依舊明亮,卻擋不住夜風一點點將熱鬧吹散。
而此時,另一邊--
鬱離剛走出林家主宅,腳步聲輕落在台階上。
夜風從廊簷掠過,拂起她鬢邊的幾縷碎發,月光斜斜地落在她身側,身影被拉得細長。
院門外,一輛深色轎車靜靜地停在那兒,像是早已等候多時。
蘇禕白站在車邊,穿著一身得體的黑色西裝,神情溫和,手裏還拿著剛熄掉的車鑰匙。
他一眼就看見了她,唇角隨即揚起一點淺淡的弧度。
“鬱大人,今晚辛苦了。”
他說著,替她打開車門,聲音不高,卻落得溫柔。
鬱離微微頷首,沒有多話,徑直走過去坐進了車裏。
動作輕巧幹脆,落座的瞬間,車內便浮起她身上那股淡淡冷香。
蘇禕白輕巧地關上車門,夜色將門外喧鬧隔絕在外。
車緩緩駛離林家別墅,隻剩一地溫吞燈火,在後視鏡裏越來越遠,最終隱沒於濃夜之中。
鬱離收回望向窗外的視線,肩頭微動,低聲開口。
“蘇助理,麻煩你幫我查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