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明沉默看了他許久，看得沈聽瀾都覺得不自在了，他才挪開視線，眼底飽含著深深地笑意。
    他是愛看沈公子這幅表情的，嗔怪，嬉笑，怒罵…世俗卻不市儈，每一處細微神情，都映襯著沈聽瀾這個人是那樣活色生香。
    愛看，看不夠。
    “你們還在鬧別扭嗎？”徐鳳娘問道。
    “誰跟他鬧別扭。”沈聽瀾立刻低下頭，否認辯解，岔開話題，“確實沒看到若冰和若霜姑娘，”
    徐鳳娘輕輕鼓了下掌。
    麵前的水墨屏風左右分開，絲竹管弦，鼓瑟吹笙，八位樂師共奏著輕快的曲調，琵琶低語，篳篥悠揚，聞之心曠神怡，宛若置身仙境。
    沈聽瀾也不由得露出驚喜神色，然而不出片刻，便微微皺眉，這曲子從歡快緊湊，緩緩過度到單一樂器，簫聲婉轉，如泣如訴，就像一位癡情的姑娘，見到了心儀少年，一腔愛戀不敢宣之於口。
    溫柔多情的歌聲就在此刻傳入耳中，女子身姿曼妙，舞姿搖曳，赤足在柔軟的地毯上轉了個圈，裙擺鋪開像極了一朵盛放的蓮，淡粉色的裙下，是淺色的綢褲，襯得一雙玉足潔白如雪，腳踝上銀鈴隨著動作而晃動，碰撞，響聲清脆。
    而沈聽瀾卻在低頭認真品嚐起菜肴來，他似乎並不在意這位歌喉動聽。舞姿綽約的姑娘是誰，甚至興致缺缺，比起欣賞這些，還不如好好吃飯。
    那姑娘自然不樂意了，帶著淡淡香氣的柔軟披帛飄飄，沈聽瀾側身躲閃，順勢就抓在了手中。
    若冰輕笑，“是我的舞姿難看到你目不忍視，還是我的歌聲難聽到你耳不忍聞？你竟一個眼神都沒有分給我。”
    沈聽瀾剛要說話，她溫熱的手指便點在了他的唇麵上，“噓——我不要聽。”
    “我其實…”
    若冰握住了他的手，強硬地將人拽起來，帶到了涼亭正中。
    她上半身是**的，鮫珠串成的瓔珞係在修長的頸上，琳琅滿目的金銀玉石，翡翠瑪瑙，在燭火下暈開點點金光，一雙光潔的手臂上還佩戴著雕了鳶尾花的鏤空銀釧。
    若冰帶著他起舞。
    沈聽瀾低聲問道，“為什麼是我？”
    “你難道不心動？我不好看嗎？”
    “你很漂亮，可是…比起我，難道不是顧思明更惹人喜歡嗎？”
    “你難道沒聽說過他和飛燕嶺沐家大小姐的故事嗎？”
    沈聽瀾迷茫地搖了搖頭，轉頭看向顧思明，正和人四目相對，這一眼他並沒有看出他有什麼異樣的情緒，平靜的像寺廟中的神像。
    “他很好，但他是個薄情人呢。”
    沈聽瀾自嘲般笑了笑，“是嗎…”
    “陪我舞一曲。”
    當沈聽瀾的手臂摟住若冰裸露的腰肢時，顧思明重重吸了口氣，
    可沈聽瀾很美，黑發如瀑，紅衣獵獵，濃豔張揚，舞動起來就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蝶，他舉著酒盞，停在半空，不由得有些發癡。
    直到徐鳳娘輕笑了一聲，他才回神。
    “冰冰這是情竇初開了。”
    顧思明沒有接話，她繼續道，“沈老板真是個妙人。”
    “確實。”
    “我不是瞎子，瞧得出這裏不止她一個心意動。”徐鳳娘饒有興趣地瞥了顧思明一眼，“他發脾氣時，你隻有閉嘴聽訓的份兒，連回嘴都不敢。”
    顧思明低著頭，不可置否地笑笑。
    “你們認識多久了？”
    “沒有多久，卻仿佛已經過了一輩子。”
    “…恕我直言，沈老板看起來可不像身邊沒有紅顏知己的樣子。”
    “他？單純得很。”
    徐鳳娘聽罷不再追問，“可憐我還要多多開解這丫頭。”
    “有勞。”
    杏花春的酒勁兒此刻發作出來，沈聽瀾腳步虛浮，身形搖晃，他從樂師手中搶過一把五弦琵琶，橫抱在懷，撥子掃過琴弦，修長靈巧的指在品相間不斷揉按著，琴音就變得多情起來。
    他笑得肆意，餘光不經意的間瞥過來，宛若夕陽餘暉下，波光粼粼的西子湖，一雙含情目，簡直要把人的靈魂勾走。
    一舞畢，琴聲止，他丟了琵琶，一步一步走向顧思明，在三尺之內，卻渾身發軟，跌倒在柔軟的地毯上。
    “沈…”
    “若冰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可是…”
    “去休息。”
    若冰有些不甘心，她想去攙扶，對上徐鳳娘少見的嚴肅麵容，頓時心生退意，欠身退了下去。
    沈聽瀾側身趴在顧思明的小桌上，望著他手中的酒盞。
    “好渴。”
    “你有些醉了。”
    “恩…”他敷衍地應聲，半個身子往前探去，張口銜咬杯盞，昂起藕白的頸，將美酒飲下。
    杯盞從唇邊滑落，濺出殘存的酒液，顧思明別開眼睛不去看，但一顆心砰砰砰，簡直都要跳出來。
    他又聞到了那種淡淡的牡丹花香，目光不受控製地在他身上掃過，才發現他的指腹上，有幾個淺淺的口子，血絲一點點往外滲。
    “你的手…”
    沈聽瀾笑了幾聲，仰倒在地，再叫他已經是一副醉態。
    顧思明無奈看向徐鳳娘，“我先送他回房間。”
    “還以為你也當四下無人了呢。”徐鳳娘打趣兒道，“你送他回房，還回來嗎？”
    “當然回來了，還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