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事要緊。”
    沈聽瀾低著頭，沒有絲毫要發脾氣的樣子，反而十分窘迫，轉身走在前頭，然後越走越快，恨不得下一刻就要施展輕功開溜似的。
    顧思明在他身後，不緊不慢地跟著。
    “慢點走。”
    沈聽瀾身子一僵，果真放慢腳步。
    乖得像隻鵪鶉。
    怪不得沈聽瀾愛逗弄別人，果然有趣，顧思明十分盡興，唇角一勾，就去揉了揉他的腦袋，然後無比淡然地捏了下他泛紅溫熱的耳垂。
    沈聽瀾眼圈泛紅，都要哭出來了，
    若放在平日，他應該跳起來，將不知死活的登徒子爆打一頓才好，但他是顧思明。
    雖然一早就知道他不是什麼克己複禮的正經東西，但是今日他太過分了，弄得人心口發慌，難受的要命，盡管如此，他也沒有拒絕。
    顧思明玩夠收斂，“別發呆了，走吧。”
    李瘸子被丟在前廳，他躺在一副擔架上，丟了胳膊失血過多，就算保住一條命，此時則是奄奄一息的模樣。
    徐鳳娘也在前廳，看起來剛到不久，見二人落座點頭示意，先開口問道，“瘸子，金川最近幾個月被流水寨水賊劫走的貨物都存放在哪裏，由誰接手，又被你銷往何處？”
    李瘸子閉著眼睛不回答，他現在的狀態，可真不能拖出去打一頓。
    沈聽瀾見狀一杯熱茶潑在他臉上，痛得人慘叫一聲。
    “你一日不說，我便折磨你一日，你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但凡你留有一口氣在，我都能將你從閻王爺手中搶回來，拐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還是招了吧，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若說了，焉有命在？”
    他聲音虛浮，但說出的話傳達出兩層意思。
    徐鳳娘道，“你的命值幾個錢？不若痛快說了，興許我還能放你離開。”
    李瘸子又不說話了，通過徐鳳娘，沈聽瀾此刻也明白了他真正顧慮的事。
    “看來你是知道自己在為什麼銷贓，你是怕被滅口，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我曾擁有的一切！”
    “不要做夢了。”沈聽瀾似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笑出聲，“金鞭賭坊害多少人家破人亡，你手中又過了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迫害多少可憐的女子，我們能留你一條性命已是仁至義盡，將你關在柴房，每日隻給一餐，讓你豬狗不如地活著，是最大的恩賜了。”
    沈聽瀾重新倒了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品起茶來，不多時，李瘸子艱難地歎了口氣，“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徐鳳娘回道。
    聖教有貨時，都是一封信傳給李瘸子，讓他安排尋找下家，而買家提貨也是雙方通過信件約定地點，他有一回不老實，提前在約定地點安排了人手，在草叢裏蹲了兩日，才看到了接頭人。
    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明豔**，獨具風情，從長相到身材無一不是李瘸子所中意的，他色心大起，心道一個女人能有什麼本事，不若綁了她帶回去當小妾。
    結果除李瘸子之外，所有人都死在了她刀下，那女人殺人不眨眼，若不是他還有用，能找到銷贓的路子，他也會死在那女人刀下。
    “你知道她是什麼人？”沈聽瀾問道。
    “許是為了恐嚇我，她亮出了身份，她是聖教北殺堂堂主素婷。”
    顧思明一驚，微微皺起了眉。
    “至於贓物銷往何處，名單我能提供…”
    顧思明問道，“沒有聽過墨羽夫人這個名字嗎？”
    李瘸子想了想，緩緩搖頭，“從未聽過。”
    他交代了一份名單，隨後便被人抬下去了，徐鳳娘對著單子連連歎息，往後追查起來太難，名單在手，往後生意上也算多了這些人的一個把柄。
    “對了，我在杏春居定了菜，這會快送到府上了，二位，賞光。”
    “徐掌櫃太客氣了…”沈聽瀾道。
    “能請沈老板吃飯，我的榮幸。”
    沈聽瀾微笑，原來在這兒等著他呢。
    “那就說定了，一個時辰後，後園花廳。”
    此刻屋內隻剩他二人，沈聽瀾渾身都別扭，而顧思明還在喝茶，懶洋洋地靠坐著，顯得慵懶，漫不經心，任誰看了都來氣。
    然而沈聽瀾連發脾氣的底氣都沒了。
    “聖教總共四個分堂，三個分堂堂主都還在興風作浪，敢問顧兄，秦氏到底攻打了什麼？”
    “分堂之人散落各地，隻有堂主每月會趕回聖教，攻打之日隻有襲風堂堂主與漠風堂堂主在教中。”
    “千裏之堤潰於蟻穴，看來人人都想活命，所以就算當日得到消息，他們也並未會趕來支援，四正四副，死了兩個，落在我們手裏一個，看來還有五人我們不曾打過照麵。”
    顧思明久久不答，但是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沈聽瀾正要詢問，就正對上他的雙眼，看著好難過。
    “北殺堂司暗殺，漠風堂為聖教搜羅天下財富，弈雨堂司情報，任何門派的動作，很難瞞得過弈雨堂的眼線。”
    他並非從一開始就沒意識到這一點，隻是顧思明很少與各大門派接觸，調查他的背景十分困難，潛入聖教並沒有風險，而秦氏之中，再三保證能瞞過弈雨堂的人是薛居寒。
    他是秦氏引以為傲的大弟子，顧思明沒有理由懷疑他，如今回想起來，各大門派向聖教集聚，就算行蹤隱蔽，速度奇快，聖教也不可能毫無風聲。
    沈聽瀾似乎明白他想說什麼了。
    “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沈聽瀾很想點頭，他真的很蠢，蠢到會為了隻一麵之緣的人枉送性命。
    他湊到顧思明身前，俯下身，親昵地抵上他的額頭，用柔軟的指腹輕輕摩挲起他的臉頰來，顧思明合起雙眸，長臂一攬，將他整個人都帶進懷裏。
    沈聽瀾正坐在他腿上，雙手搭在他肩膀上，顧思明身上從來都是幹幹淨淨的，青衣讓他洗的發白，還留有淡淡的皂角香氣。
    “都怪你太好了，江湖是個名利場，他們隻會欺負好人，你呢…身懷絕技又不招搖，還有一副好心腸，不利用你利用誰？”
    他像水，溫柔多情，也像是一隻在陽光下曬太陽的貓，收起爪子，慵懶又不懼危險。
    “也包括你？”
    沈聽瀾立刻從他懷裏起身，“顧思明…你未免太不解風情了些！”
    顧思明隻是笑。
    “耍我很有意思嗎！”
    “何止，那是太有意思了。”
    “顧思明…”
    “去吃飯，杏春居的杏花春清甜淳烈，你應該會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