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雨停了，沈聽瀾翻身下馬，他將傘收好，妥帖地放在馬背側麵的口袋中。
    山路崎嶇，雨後又十分泥濘，顧思明看著他一番動作，心生疑惑，他衣著華貴，舉止嫻雅。實在不應該在這樣的環境下徒步前行。
    而且…山林中起霧了。
    霧氣越來越大，轉瞬間便蔓延開，包圍住整個山林，帶著濃重的濕意，連喉嚨口都癢癢的，沈聽瀾靠近他身側，抓握住人腕子。
    “雨後常常如此，小心走散。”
    柔若無骨，掌心微涼，他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遞過來，顧思明心念鬆動，一時忘記防備，任由他抓著往前走。
    身在濃霧之中，他應該警惕些的。
    “顧兄，你如何確認我是孔雀山莊的人？”
    顧思明不得不分神回他的話，“公子麵善，不像歹人，況且我沒有孔雀山莊的線索，跟著你，你知道的總歸多一些。”
    沈聽瀾輕笑出聲，顧思明話不多，卻總能說到點上，他還是這麼聰明。
    “好吧，孔雀山莊可以為顧兄破例一次，卻不能破例第二次，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了。”沈聽瀾駐足，偏頭看他，指腹若有若無地摩挲幾下顧思明的手背。
    顧思明回望著他明亮若星河的眼，點頭理解，盡力不去在意那過於曖昧的動作，“這麼多年從未有一人知曉孔雀山莊所在，想必便是如此。”
    “少年英雄，不知顧兄可有恐懼之物？”
    話音一落，沈聽瀾便鬆開了手，此刻顧思明已經眼神渙散，他試探著去推人，畢竟顧思明的智謀他許久前就領教過，他不相信這人會輕而易舉地中招。
    可事實恰恰相反，顧思明的身體跟隨力道往後倒去，直直落入早就備好的坑洞，沈聽瀾半晌才從不可思議中抽離，撚動指尖，回味著方才的觸感。
    “想來是這個年紀的顧兄還十分天真，如此輕易就著了道。”
    沈聽瀾輕歎一聲，顧思明應該在坑洞下還要費好些時辰，他正好可以先回山莊，將那份禮物處理好。
    馬是一匹好馬，認主，沈聽瀾再騎上去險些被甩下來，這山裏的霧氣越來越大，不入夜消散不了，好在回去的路閉著眼睛都能走。
    孔雀山莊坐落於這座孤寂又靜謐的百花山深處，沿途多有機關，常人很難靠近，沈聽瀾回到山莊時，門口的黃衫女子已經等候多時。
    “公子，你終於回來了，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小姐沒個一兩日回不來。”
    “一兩日…“沈聽瀾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連連搖頭，“朝露，不要輕看婉君，人在哪兒？”
    “從暗室帶回來，丟在花房了，公子若沒有別的吩咐，我要回去照看生意了。”
    沈聽瀾擺手示意她退下。
    孔雀山莊有很多花，觀賞，入藥，沈聽瀾也喜歡花，他的花房中有洛城許多名貴花種，這個時節牡丹花正羞怯，含苞待放，而這滿園春色中，此刻正吊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男人。
    身形高大的男人蓬頭垢麵，鮮血，灰土和汗水粘膩在一處，看不清他的麵貌，他身上有數不盡的傷口，各個關節處被砸入長釘，他痛到渾身顫抖，呼吸間夾雜著嘶吼。
    沈聽瀾從水缸中舀了一瓢清水，澆在男人臉上。
    “羅天青，醒醒了。”
    這位昔日睥睨天下的聖教教主，如今狼狽又淒慘，他的眼神中帶著恨意，聲音也嘶啞得厲害。
    “終於肯露麵了嗎…”
    沈聽瀾一聲輕歎，“伽藍聖教覆滅，教主淪為階下囚…果然是沈婉君的手筆呀。她將你騙得好慘，折磨得好苦，教主，你回答我幾個問題，我便送你一程。”
    “那個女人…騙子！你們休想得到聖地的位置！殺了我…殺了我…”
    沈聽瀾很耐心地為人解釋，“聖教那些寶貝，現在盡數落到了秦氏手中，聖地的秘密他們比我更想知道。”
    “難道你不是為了…”
    羅天青滿心滿眼都是什麼武功秘籍，對人心算計可謂是一竅不通，他看著這人，無奈搖頭，被女人騙，真是可悲又可憐，或許做個糊塗鬼，對他來說才是一件好事。
    “教主，秦芷月並非身染怪病，她是中了你伽藍聖教的蠱毒，可對？”
    “…解藥我也盡數毀了去。”
    沈聽瀾點頭，將目光落在一旁修剪花枝的剪刀上。
    “雖沒有血緣，但我對她的恨意不比你少，婉君，我這個妹妹啊，就是愛惹一些麻煩…”
    與他相比，沈聽瀾覺得自己不僅可悲又可憐，還很可笑，羅天青如今的下場，和上一世的自己又有何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