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鴻羽仍然縮在床角，警惕的看著樊荊。
    落在樊荊眼裏就像是一隻受過許多傷害的小獸，此刻正害怕的看著自己。
    他鋒利的眉骨微皺帶著些深意凝視縮在床角的人，身下竹床的嘎吱聲喚回樊荊理智。
    竹床怎麼可能承受住兩個大男人的體重，樊荊回過神來，趕緊從床上下來，他又變得拘謹起來。
    “小公子……”沙啞地聲音自他口中發出，他心中千思百轉，臨了卻又說不出來什麼話，隻能喊出一句小公子。
    沈鴻羽此刻的低垂眉眼看起來乖順極了，他不動聲色攏了攏衣袍，把自己裸露在外的腿蓋住，他開始趕人了“樊荊你早些回去睡吧，我困了。”
    竹床上的青年莫名有些撩人，青色的衣袍掩蓋在身上，肩頭的衣袍要落不落的，白皙修長地雙腿若隱若現，像是月下的男妖精，樊荊生的高大健壯，身上全是腱子肉，此刻沈鴻羽全然被他罩在影子下。
    弱小
    還是記憶中那個弱小的小公子，隻是變得不活潑了。
    樊荊想問問小公子這兩年經曆了什麼，可是話到臨口，又問不出來，他怕又害得小公子傷心，臨了，隻得留下句“你早些睡。”
    隨即轉身出去。
    沈鴻羽目光看向房門的方向，眼裏百思不得其解，剛剛樊荊的眼神實在古怪，此地不能久待，他一雙桃花眼微眯，心裏打上了別的主意。
    但沈鴻羽最終還是在這裏住上了好幾天，白日裏他也進了幾次前麵鋪子，裏麵熱火朝天的，一進去熱氣便撲麵而來，他沒待住又回了後院。
    許是用了上好的藥，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等待脫落，隻是仆從一直沒有找來才過於奇怪。
    院子裏青青葡萄架下，葡萄葉隨著微風浮動，沈鴻羽頭發用一截發帶半束，他躺坐在搖椅上，一手撐頭低垂眼眸靜靜看著手中的書卷。
    分明是一副美人如畫歲月靜好的景象。
    樊荊在前麵鋪子裏打鐵，抽空還返回後院來看一眼，確認人還好好地在後院，他拿起搭在肩膀上的汗巾擦了把臉，又接著回到前麵去打鐵。
    李成宇進來小院子時險些沒有認出來這是沈鴻羽。
    無他，隻是院子裏的人實在是與記憶中的人不太一樣，平時周身氣息張揚的沈小公子變得溫和，乍一看還沒辨認出來。
    “沈小公子?”李成宇穿著一身灰色的圓領袍，一手背在身後，一手裏拎著個竹籃子，上麵蓋了層布，到是看不出裏麵裝的什麼，他眼裏帶著些試探的意味。
    沈鴻羽聞聲抬頭，麵上帶著些詫異，他沒想到還能碰見李成宇。
    當年李成宇跟在樊荊身邊，沈鴻羽常碰見他，他也算是自己和樊荊之間的傳話筒。
    他麵上帶著些喜意，從躺椅上起來“李兄。”
    “誒！”李成宇提溜著籃子就跑上前來“小公子何時來的淩城?樊荊也不與我說一聲。”
    “剛好，我帶了水蜜桃來，這是我媳婦去山裏摘的。”
    李成宇說著，掀開藍色布，從裏頭拿出個個頭大的水蜜桃來，他在手裏磨了磨皮，覆遞過去“來嚐嚐，可甜了。”
    沈鴻羽放下手中書卷，接過對方手中的水蜜桃，他微張嘴咬了一口，汁水的清香在嘴裏溢開，到是香甜可口，他笑著誇讚:“謝謝李兄，很甜。”
    “誒！”李成宇擺擺手“可不是嘛，我媳婦摘的最甜了！”
    他滿臉驕傲在炫耀著他的娘子。
    等樊荊終於有空走到後院，看見的便是兩人相談甚歡的場景。
    這一幕不知為何他心中略有些不舒服，他咳嗽兩聲以打斷他們“在談些什麼呢。”
    “我在跟沈鴻羽說些這一年多的趣事呢”李成宇朝樊荊揮揮手“沈小公子來了你也不跟我說一聲，幸好我今天沒空手來。”
    “我媳婦在山裏摘的水蜜桃，快嚐嚐。”他說著，拿起一個桃子拋向樊荊。
    桃子順著力道飛出去，穩穩當當的落在樊荊手裏。
    樊荊本身活得就糙，他沒有把上麵的絨毛磨掉，張嘴咬了一大口。
    將心中的不快壓了下去，才走到兩人麵前“留下來吃飯?”
    樊荊把前麵的鋪子關了，想起剛剛打鐵的時候李成宇來過，才熄滅火爐急匆匆的回院子裏。
    李成宇臉上神色才沾染上高興想答應，結果在看見樊荊眼裏神色時，話到嘴邊又改口:“不了不了，我媳婦還在家等我呢，我就不多留了，本來就是來給你送點水果的。”
    他說著，從凳子上起身拍拍衣擺“我媳婦該等等著急了，下回我在來看你們。”
    樊荊將李成宇送走，又回了後院，卻見沈鴻羽還在啃桃子，自己的嘴角也不自覺的勾起來“這麼喜歡桃子?”
    沈鴻羽難得的笑了。
    這幾天他不是麵無表情，就是一副嘴角微微上揚的樣子，可那不是笑，隻皮笑肉不笑，看起來實在奇怪。
    而且笑容隱約有些熟悉。
    沈鴻羽麵容微笑誇讚著李成宇帶來的水蜜桃:“能在九月還能吃到這麼大個的桃子，確實挺不錯的。”
    他說完，又咬了一口。
    樊荊嘴角的弧度平下，漸漸崩出一條直線，麵無表情走過去拿走籃子，語氣沉沉:“一會吃飯了，桃子晚點在吃。”
    麵前桃子被拿走，沈鴻羽並未說什麼，隻是笑著將剩下那半顆吃完。
    晚上兩人坐在屋簷下安靜吃飯，隻有碗筷碰撞的聲音，沈鴻羽的好心情持續到現在，他為了晚上多吃點桃子，甚至少吃了半碗飯。
    眼看沈鴻羽隻吃了半碗飯又去拿那桃子，樊荊眼裏有戾氣一閃而過:“你就這麼喜歡成宇帶來的桃子。”
    聽見這話，沈鴻羽還有些不明所以，他遲緩轉身看向坐在小桌子旁的樊荊:“怎麼了？”
    “成宇帶來的就這麼好吃?”樊荊陰陽怪氣的說話，眼睛卻不看沈鴻羽，拿著筷子的手，正心不在焉翻著剩下的菜“李成宇可娶了媳婦的。”
    就算沈鴻羽在遲緩也反應了過來，他不可思議看著燈下半張臉都隱在黑暗裏的樊荊“你什麼意思?”
    沈鴻羽隻覺得麵前的樊荊變得有些陌生，他簡直不敢相信樊荊會說出這種話來，他微歪頭麵色像窗戶紙一樣慘白，眼裏逐漸由困惑變得憤怒，厲聲急促:“樊荊你什麼意思?！”
    青年質問的聲音將樊荊喚醒，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話，他連忙放下手中碗筷:“不，不是的……我……”
    他站起來有些慌亂無錯，樊荊想繞過去握住沈鴻羽的手。
    沈鴻羽立馬往後退去一步，怔怔地凝視樊荊剛毅的麵孔，明明是熟悉的臉，怎麼就那麼陌生:“不，你不是我的樊荊。”
    “不對”沈鴻羽又矢口否決:“樊荊從來不是我的”
    他再次抬起頭來看向樊荊，眼裏已有淚水打轉“我認識的樊荊絕對不會說出這種話…………可是這是第二次。”
    樊荊麵色有那麼一瞬間扭曲，他開口急忙想解釋:“不是的，我……”
    沈鴻羽厲聲嗬斥他:“你給我閉嘴！”
    他恨恨的瞪了一眼樊荊，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可怕，語氣卻又帶著哭腔:“閉嘴。”
    沈鴻羽回了自己住的房間，將門緊緊關上。
    屋外沒過多久響起腳步聲，不一會，一道人影出現在窗戶邊:“我把桃子洗幹淨放在窗台了，還有藥，我出去一趟。”
    說完，人影便離開了。
    沈鴻羽嗤笑一聲，心裏埋怨自己，你看吧，他每次隻要來這樣一來道歉，你就原諒了。
    沈鴻羽抬起左手看向自己中指上的銀戒，他將銀戒取下來，舉在眼前仔細觀看。
    半響，沈鴻羽嘴裏泄氣一笑，他將銀戒放在床頭，窗戶那突然傳來響動，他警惕轉頭看過去，剛好看見個細竹筒伸進來。
    沈鴻羽嘴角微勾，將計就計裝作暈了過去。
    不多時有兩個人翻了進來。
    “你看，樊荊家裏還真藏了個美人。”
    “嘿嘿，這賣到城裏最大勾欄院裏去，可能賺不少錢。”
    “臥槽，怎麼是個男的?！”
    “男的?男的也賣！那些達官貴人可有不少好南風的。”
    兩人將沈鴻羽捆起來抗在肩上，小心翼翼的翹了後門出去。
    兩人扛著沈鴻羽走了許久，久到沈鴻羽都快睡著了，他終於被放了下來。
    伴隨著腳步聲，一道清亮女聲響起“你們怎麼還綁著個人來喝我的花酒?”
    “哎，老鴇快來看看，這人長的可夠俊俏。”
    似有一陣沉默，那女聲又接著響起“怎麼把男的賣我這來?我這龜公可夠用了。”
    “老鴇怎麼如此，那些達官顯貴可有不少好南風的，你要是把他轉手賣了他人，那可賺不少。”
    他乘機說道:“這是我們兄弟倆在外麵山道撿的，咱城裏可沒有這個人，老鴇可放心！”
    三人沒說許久，定價成交。
    等房間裏安靜下來，那女子突然就撲了上來。
    “公子！”女子撲上來給沈鴻羽解開手上和腳上的繩索“公子你還醒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