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無情郎當頭棒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6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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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訊是幾天後到來的,就像是戲裏,好事多磨,總要等到鋪墊夠了,大戲才會開場。茶房好像是看透了士林的心思,臨開場的時候,喜顛顛地跑來。說恇旅長來了,還帶來了好大一幫人。士林幾天裏懸著的心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這一晚,士林演的是過場戲,《牡丹亭》裏的折子戲《拾畫·叫畫》,說的是柳夢梅來到道觀,撿拾到杜麗娘遺像。這是昆曲小生“三獨戲”之一,戲很冷,很難演得好。戲園子的老板不過是把士林當成了一個道具,填補角兒休息的時間,以待大角兒更好的狀態出場。不過懂行人是知道的,這出獨角戲是考功力的,完全要用藝術魅力征服觀眾,如果演得好,懂戲的內行會大呼過癮。士林是擅演巾生的,扇子功也得師傅的真傳。他暗叫一聲天意,好曲隻應知音,暗提了口氣上場了。
    “驚春誰似我?客途中都不問其他。風吹綻蒲桃褐,雨淋殷杏子羅。春日晴和曬衾單,兀自有殘雲涴。”
    好一個風流的柳夢梅,一把折扇似蝴蝶賽飛燕直舞得台上風生水起花團錦簇。台下叫好聲此起彼伏。
    偷眼看如意的人兒長身玉立。於是士林的柳生如魚得水活色生香。假如說平日裏的習練程式隻是給了這個角色骨架,今晚士林是賦予了柳生以血肉。在不斷的移步換形中,他注視著台下,他是隻為一個人演的,而觀眾也認為是演給自己一個人看的,他把這柳生演活了,活到他們的心頭去了。
    士林沉醉著,不知道自己是柳生還是柳生是自己。
    郎君,我是為上一世的宿願,來還這一世的情債。
    台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這是哪家大戶的小姐?不過抱歉了,我也算是有了意中人,唐突了你一番情意。
    郎君哪,為什麼不看我一眼,這一晚你一直跟旁邊的胖子笑談著,不敢與我對視。是你怕被別人窺破了心事,欲蓋彌彰,顧左右而言他。
    那微胖的中年男人胯著嗓子笑叫著分外刺耳和土氣:“哎喲,這人兒,就像是畫裏出來的,可俊著呢,哎呦呦。”
    可人兒,終於找到你了,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伊呀呀,那人還在……
    “小嵯峨,壓的旃檀合,便做了好相觀音俏樓閣。片石峰前,多則是飛來石,三生因果。請將去爐煙上過,頭納地,添燈火,照的他慈悲我。俺這裏盡情供養,他於意雲何?”
    這一晚無疑是屬於士林的,滿堂的喝彩全給了他。他知道這因為一個人的緣故。還有那個人帶來的胖子更是賣了力氣,一曲唱罷,起身高聲叫好,士林還沒來得及謝幕,那成封的大洋已經送到了台前,這戲園子好久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盛景。士林提前體會了角兒的感受。心裏想,並非他們全都懂戲,這裏麵有著一份情誼。想到這裏,士林有了一絲小得意。
    “僻居雖愛近林泉,早是傷春夢雨天。何處邈將歸畫府?三峰花半碧堂懸。”
    在後台,剛退場的士林還沉浸在興奮裏。一大群人已經簇擁著那胖子到來,那胖子也穿著軍服,有著眾星捧月的跋扈和霸氣,隻是跟旁邊的恇旅長相比,胖子那身軍服顯得土氣,當然誰又能跟他的恇旅長相比?
    眩暈中的士林分明清楚恇旅長是來朝賀他的,當然他應該來,今晚角兒是他捧紅的,他理應來分享,也應該得到回報,想到這裏,士林不禁有點燥熱。士林迎了上去。
    那恇旅長也跨前了一步,士林心領神會地向他微笑頷首。恇旅長側身一步向他介紹走近的胖子:
    “這是我們的胡司令,他可是你的戲迷。”
    士林忙向胡司令鞠躬。那胡司令已一把抓住了士林的雙手,把他拉攏到麵前仔細端詳,嘴裏還發出嘖嘖的讚歎:
    “這是誰家的孩子,這樣光鮮,奶奶滴,今晚這戲算是看過癮啦。”
    士林客套道:“承蒙司令抬愛,小可深表謝意。”
    “謝什麼謝,哥今晚就設宴請你,你就是今晚的角兒,誰也不能和你比。”
    士林一時無話可說,拿眼去看恇旅長。
    胡司令已經在一邊咋呼:“好了,我們到外邊去,等少老板換裝梳洗。”說完向士林眨了眨眼睛,帶領眾人揚長而去。
    恇旅長留了下來,士林鬆了口氣。
    “這胡司令可是出手大方的金主,伺候好他,你就等著過當角兒的好日子。今晚拿出我教你的招數,機會不容錯過。”恇旅長貼近他的耳邊說的這些話,那熱氣繚繞在他的耳邊,但士林卻呆若木雞。
    “無情郎當頭棒喝,如此絕情為那般?”
    就這樣,恇旅長還沒放過他,狎昵地貼上他的身體手放在他的臀部上,繼續在他耳邊嘀咕:“閔老板,成了角兒別忘了我的好處。好啦,請更衣吧。”
    士林木然地站在原地,連恇旅長什麼時候走的都已經記不起了。
    “隻怪你自作多情比蘭君,那道是郎心似鐵把人欺。”
    他不得不把那一晚的情景過濾了一遍,不由得一下子泄了氣,別人並沒有跟你承諾什麼呀。
    可是你把我當什麼了,玩物?誘餌?還是……
    那是你自己自我期許把自己轉得五迷三道的。
    “羞、羞、羞,情竇初開昏了頭,不自量力羞煞人,隻把那滿腔子癡情澆個透。”
    別人就是褻玩了一把戲子,戲子跟娼妓也就是一線之隔,你還指望別人對個戲子用真情。
    隻是那士林有著不甘。況且那人意亂情迷的溫存好像說明還是在乎自己的。就這樣,恇旅長那一身白肉又在士林眼前晃蕩。
    這晚的士林,作為一個戲子的士林,一個出自於大家偏房的士林提前體會了歡場的虛假,他覺得被玩了一把。
    當然少年郎的心性也不是如此的偏狹,這畢竟是民國,是亂世,不會因情而生,因情而死,畢竟不是在戲裏。
    還沒來得及傷懷,這初升的情愫就戛然而止,家道中落的現實讓他沒了傲氣的本錢,還是抓緊恇旅長提供的機會,這時還能為士林著想,恇旅長也算個不錯的恩客。隻可惜十八歲士林的愛情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然結束。最後的一線希望寄予在胡司令的宴請,這多少能讓士林扳回一局,多少能夠挽回點士林的顏麵掃地,那胡司令怎麼樣也是恇旅長的上司。所以士林欣然赴胡司令的宴請多少有點賭氣的成分。
    於是士林就有了精心打扮的心氣。轉眼間他眼含秋水顧盼生輝唇紅齒白我見猶憐地粉墨登場了。
    哐扯啷蒼,蒼蒼蒼蒼,噠噠噠噠。
    (行介)
    (頓首)胡司令,小可來遲,請司令海涵。
    還是在金滿堂,全城最好的館子,館子裏最大的雅間端坐著胡司令。眼下他正像端詳一盤珍稀的菜肴一樣端詳著士林。
    許是初萌愛情破滅的決絕給了士林足夠的耐心,換著平日裏,以士林少年人和世家子弟的心性,對胡立三這種舉止粗鄙相貌醜陋的新貴是絕不正眼相看的。這也許就是這些世家子弟沒落的原因,他們骨子裏有不肯向現實低頭的傲氣,又缺乏見風使舵的圓滑。
    還是手語的開場。
    胡立三那隻肥厚的手捂上了士林的手,那手有著肥厚的潮熱,也有著敦厚的溫存。
    “哎呀,看看這小手,細皮嫩肉的,這是誰家的父母,這麼狠心,把這麼個可人兒送出來唱戲。”胡立三歎息道,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士林的臉。
    “讓司令見笑,小可家道中落,手無縛雞之力,無奈隻能以此為生。”士林垂下眼瞼答道。
    “乖孩子,說話都像是在給我念戲文,哪像那些園子裏的粗鄙玩意兒。來,哥,喂你,這是海參,嚐嚐。”
    士林忍住笑,心裏想我還不知道這是海參。但還是輕啟了口齒咬住了胡立三遞過的一筷子東西。含而不露,戲足也。這是師傅說的。
    興許是為了體味士林的唇齒留香,胡立三也立馬夾起一塊海參塞進了自己的嘴裏,接下來發出的吧唧吧唧的咀嚼聲實在是讓士林不忍視聽。也正是因為席間胡立三種種的不堪讓士林平添了幾分優越,於是有了放肆回望的勇氣,他端詳著胡立三的臉,希望在這臉上能夠找到一絲令自己喜歡的端倪,結果是失望的。胡立三長著個碩大的頭顱,肥胖的臉上有一隻像獅子狗樣的朝天鼻,下麵是兩片肥厚的嘴唇,此時一嘴油膩。唯一顯得光彩的是他一對眼睛,那雙小小的眼睛總是笑容可掬,隻是偶爾精光一閃,立馬凶相畢露,盡顯這主人的凶悍與果決,作為雄性的強勢在這一刻暴露無遺。不過僅憑這一點是不足以喚起士林的好感。這一頓飯吃得士林心驚肉顫如坐針氈。就這樣胡司令也沒有放過自己。
    “聽著,以後不許叫我胡司令。叫我哥。快,叫一聲我聽。”
    士林一番醞釀後終於還是沒有叫出口,不得不抱歉道:“實在不好意思,還是不大習慣,總覺得這樣沒了尊卑,我還是先叫你先生吧。”
    胡立三認為這是好家教的表現,欣然答應了。
    1934年的胡立三是誌得意滿的。因為難得沒有爭鬥,各方勢力經過了多年的爭戰都在修生養息。於是給了胡立三占山為王雄霸一方的機會。胡立三占據的這座北方小城盡管不是什麼曆史名城,但是在中原地帶也算是個交通要道,極具戰略和經濟價值,自然也就油水可觀。胡立三能夠巧取豪奪,一切都是因為手裏帶出的這支隊伍。在亂世裏,給了草莽英雄揚名立萬的機會,這隻隊伍也在這世道尋找出雄踞一方的正當性。
    也恰好又一次亂世給了胡立三以強奸民意的機會。
    他的城防司令部的駐紮的確給這小城帶來了平安,至少是大鬼在此沒有小鬼敢於上門,於是這城市也就出現了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勝景。所以也算得上買賣公平,各得其所,各方都相安無事。百姓的想法也很簡單,與其讓眾多的匪盜盤剝,不如讓一家巨寇漁利,這樣至少可以過上太平的日子。所以胡立三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司令,而且是這個城市各方都予承認的司令,這實在是造化弄人。
    一窮二白的胡司令白手起家,憑空借助了時代的好運氣,從一個逃犯一路殺過來,殺出了個司令,也算是中年得意,不過他始終就沒有想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殺一個人是罪犯,殺更多的人就是天經地義,還美其名曰是伸張正義。不過隻有私塾開蒙的胡立三是沒有這個自覺去思考這個事情的,這世上要他操心的事情還多了去,過好現在的日子才是硬道理。
    既然有了短暫的太平,胡司令就該享受一下難得的和平生活。不過仔細想來這世上也沒有幾樣玩意能供胡司令消遣。早年家道貧寒,每天得為肚皮奔波,哪有那麼多的閑情雅致。隻是多年征戰養成的暴戾心性一時難以找到宣泄的出口。以胡司令的境界眼前最重要的是把這創造的小小江山傳承下去,也算得上光宗耀祖。於是播撒子嗣才是百年大計,他要兒孫滿堂人丁興旺,這番偉業要代代傳承,這樣也算對得起胡家祖墳上冒起的青煙。我們的胡司令倒是娶了二房太太,隻可惜太太肚皮不爭氣,前後生下了幾房千金,眼看著自己的偉業沒人來承繼,胡司令有些氣惱。
    有了煩惱也就需要散心,胡司令唯一的消遣也就是戲園子,也隻能是戲園子。一是因為做孩子的時候在鄉間看得大戲讓他記憶深刻,使他能夠短暫地逃離生活的殘酷。二是我們的胡司令雖然家境貧寒,但還是正經人家出身,沒有吃喝嫖賭的惡習。還有一層私底下的原因。胡司令好男風,發現自己不愛紅裝愛男風是在血雨腥風的歲月,那種不知道有沒有明天的殘酷勃發了胡司令高漲的情欲。這樣隊伍裏麵目姣好的年輕人無人得以幸免,奇怪的是這無意帶出了一大幫對他死忠的鐵血衛士,沒想到古希臘的遺風居然在中華民國的青紗帳裏得以傳承。
    和平時期的胡立三也算是開了洋葷,他發現城市裏的戲園子真是個好東西,這個傳承了千年的歡場名正言順地解決了一部分人的特殊癖好,而且毫不猥瑣沒有任何道德壓力,時不時還被冠以風雅之名,可見老祖宗真會生活。於是胡立三如獲至寶樂不知返,以至於這城市裏坊間都傳說,被胡司令寵幸過的戲子沒有不紅的。直到遇見了士林。
    士林是恇旅長舉薦的,這個早年間的男寵因為深知司令的癖好,時不時投其所好,這幾年官運由此而亨通。
    說來也奇怪,胡立三見了士林有了別樣的心態,也想用別樣的方式對待他。
    人生苦短,了無意義。人因為懼怕大限來得太快,於是拚命在無意義的生命裏填充意義,凡事講個師出有名,藉此拓展生命的寬度,可見人是貪心的。但又恰恰是人的貪欲促成了人的進化,而人的進化又加速了人的貪欲。從古到今,人,不知發明好多玩意來自欺欺人,其中就有愛情。說來性欲原本是世上萬物都有的本能,以體現造物主眾生平的原則。可是人偏偏要給它穿上愛情的外衣,以顯出人的高級。於是就有了人間的一出出大戲,有愛得天翻地覆,有愛得死去活來,如此等等,樂此不彼。由此而演繹出前世夙願、天注定等等莫衷一是的注腳。
    像所有進化之人一樣,胡立三在閱人無數之後,終於有了貪心。人往高處走,但凡人有了物質基礎,就得掩蓋自己過去窮極無賴的腐臭,最近的同類項應該就是貓蓋屎。於是發達了的胡立三想要得到愛情。他嫌士兵太硬,男旦太軟,他內心的期許是能夠遇得上兼具士兵與旦角優點的平衡體。
    士林的出現恰逢其時,一下子撞到了胡立三的心。
    在胡立三看來,士林什麼都是好的。他沒有脂粉氣,知書達理,溫文爾雅。恭敬又不可憐。謙卑又不猥瑣。所以一瞬間,胡司令的心柔軟了,胡立三想對他好,疼他,遷就他,寵溺他。屠夫一樣的胡司令突然就有了一顆文藝的心。
    所以在金滿堂飯局完後,士林婉拒了胡立三過夜要求之後,胡立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認為這是好人家出身的表現,好人家的兒女哪有那樣隨意。就是拒絕也讓人高興,那樣的詩情畫意,那樣的謙恭有禮,直把胡立三高興得扯起了五音不全的嗓子高歌一曲:
    “好姻緣天注定,羞煞了一對狗男女。”
    1934年的胡立三脫離了低級趣味,心裏想著愛情。
    隻是同樣的這個夜晚,士林頂著一顆失落的心黑燈瞎火中回到了自己的宅院,大院裏蕭瑟頹敗一片死寂。這個大家居然到了要實行燈火管製來節省開支的地步。士林的心更加晦暗。唯有胡司令的賞銀讓士林多少心安,這畢竟解了這個大家的燃眉之急,有了銀子才是硬道理。想到這裏,士林由天上回到了原地,眼前生存才是最要緊的事情。就這樣吧,既然下海,就應該對得起恩客的賞銀,一個戲子不應該有非分之想。這一晚,士林自我認定愛情是一種奢侈品,一個戲子玩弄不起。十八歲的士林還沒有遇見愛情,就親自掐滅了渴望愛情的心火。
    黑燈瞎火裏,一個人影向士林靠近,嚇得士林差點叫出了聲音,難道我露了財。一雙手按住了他。
    “小叔,別怕,是我。”從聲音裏聽出了是大房裏的大兒子,閔甘源,一個癮君子。士林向來對這個近四十歲的侄兒感到別扭,這個侄兒好像時時都在提醒他這個小叔的荒誕存在。
    “這麼黑燈瞎火裏你在這裏幹什麼。”士林的聲音裏透著絲惱怒。
    “這不等著給你等著給您請安嗎!還有給您留的宵夜,孝敬您的。”
    士林對這赤裸裸的諂媚肉麻,也為這諂媚之後的目的感到惡心,並對這種近乎搶劫的行徑感到憤怒。
    他索性耐著性子,等著這癮君子今天晚上的真實目的。他實在是不忍心。如果大哥是舊時代的犧牲品,那這個侄子就是祖父兩代的犧牲品。在他成長的年代,原本是可以接受新式教育的,可是卻被靠忠心和守舊上位的祖父兩人,生生憋成了守舊的擁躉,從而扼殺了侄子發展的另外的途徑,也把閔家的長房長孫生生給廢了。待這對父子確認被時代拋棄了之後,他們終於消沉下來,成為了鴉片的俘虜。
    “您嚐一口吧,我一直捂在懷裏。”閔甘源低聲下氣的說道。他比我更像個戲子,原本他應該比我更有骨氣。不過,士林終究還是狠不下心來。這個家在老爺過世之後,就是大房一家對士林母子多有照顧,這個大自己十幾歲的侄兒多次嗬斥過欺負士林的孩子。黑暗中,閔甘源從懷裏摸出一樣黑乎乎的東西,士林聞到了食物的香氣。是扒雞,家裏已走大廚秘方的味道,喚醒了士林對美食的回憶。不過此時士林不想吃,他已經吃了宵夜,再者對閔甘源藏在懷裏的東西可疑。
    “是不是又斷糧了?”士林在黑暗中含糊了自己的笑聲。
    “是斷糧了,可是老爺子好麵兒,隻能等我出來丟人現眼。”閔甘源低下了聲氣,到最後幾乎變成了囁嚅。
    給,士林摸出了兩個銀元,今晚他實在不想跟這侄兒過多的糾纏。
    閔甘源幾乎是哆嗦著接過了銀元,又仿佛吸著氣想要說出什麼感激的話。士林及時止住了他,囑咐他早點回屋休息。他隻是希望那點錢不要馬上變成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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