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鄴城的路，難的超乎兩個人的想象，不是因為敵人，這一路上，唯一的一個關卡，因為他們手裏有路引和令牌，隻需要拿著令牌，騎在馬上一句話不說，擺出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樣，守卡的人就會直接放行。
    最讓他們兩人不適的，是看到了小時候在書本上看過的那句話的真實體現，歲饑，人相食。
    在走上官道之後，一行人加快前行，馬車車廂是特別製作的，裏麵空間很大，每輛馬車可以坐七八個姑娘，外麵趕車的姑娘裏麵穿的很厚實，臉上畫著胡子，穿著男人的衣裳，隻要不開口，幾乎不會被發現。
    第一次見到人吃人，是在一個山坳坳裏，村子早就廢棄了，所以當顧寅聞到煮肉的味道時，還以為自己出現了錯覺。
    等所有人都聞到之後，顧寅才知道原來是真的有人在煮肉吃。說實話，顧寅已經好幾天沒沾葷腥了，每天不是吃麵餅就是啃果子，就這，他還不敢放開吃，因為他們帶的幹糧沒多少，人卻有三四十個，他每次都隻敢吃一點，免得其他人不夠吃。
    孫逸比他好點，畢竟原本飯量就不大，可這幾天也是餓的麵有菜色，顧寅聞到肉味之後，就想去村子裏給他們弄些吃的來。
    顧寅騎在馬上，喊停了車隊，公孫瑾從車廂裏探出頭來，“顧兄，怎麼了？”
    “我想去弄些肉來給你吃，這陣子大家都隻有麵餅和樹葉子、野果子，如果能弄些肉來。。。。。。”
    後麵的話他沒能說出口，因為公孫瑾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她似乎是想吐卻吐不出來，看著顧寅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又像是摸不準顧寅的意思。
    公孫瑾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強忍著不停翻滾上來的惡心感，說道：“顧兄，你，先去看看，再說想不想吃。”
    顧寅察覺到不對勁，不知怎麼的，吃人這倆字猛的跳了出來，他看向孫逸，孫逸正好也看向他，倆人一起翻身下馬，孫逸取出水袋遞給公孫瑾，“你喝點水壓一下，我們去看看，如果，那個人就不能再留了。”
    公孫瑾將水袋推回去，“你們先去看了再說吧，也不知你們之前是在什麼地方，居然沒見過這種事。”
    孫逸把水袋硬塞給公孫瑾，“我們去看看，你們在這裏等我們。”
    離村子越來越近，方才聞著感覺很香的味道突然變得惡心起來，孫逸將口中返上來的口水咽下去，一股子惡心勁猛地衝上來，孫逸強壓下去，伸手拉住顧寅的衣擺，“我，額，有點，難受。”
    “想吐？”顧寅皺起眉頭，“要不你在這裏等我？”
    孫逸搖頭，“我們一起去看看，我想知道，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幹出這樣的事。”
    孫逸已經在腦子裏想象了無數遍自己可能會麵對的情形，隻是，他從來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副場麵。
    破鍋裏煮著一鍋肉，隱約能看見孩子的手和腳，地上有個小孩子的頭顱，眼睛睜得大大的，死死盯著鍋的方向，鍋邊圍著幾個人，有老有小有男有女，穿在身上的與其說是衣裳，不如說是布條，孩子們幹脆就是裸著的，什麼都沒穿。
    每個人亂糟糟的頭發像是稻草一樣堆在頭上，帶著頭發特有的臭味混合著肉味一起傳過來，孫逸再也忍不住，哇的一下吐了出來。
    顧寅連忙扶著孫逸，幫他拍拍背，圍在鍋邊的人發現不遠處居然站著兩個男人，穿戴整齊，其中一個膚色白皙，麵容清秀，另一個雖然高大些，但他們這麼多人，對付他一個人肯定沒問題。
    人群蠢蠢欲動，顧寅察覺到危險，立馬將短刀拔出來，橫刀在胸前，冷冷的看著眾人。
    見顧寅手裏有刀，眾人不再盯著他們倆，轉而繼續盯著鍋，甚至做出一副護食的模樣。
    顧寅見狀，冷冷的問道：“你們吃人？”
    眾人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沒有人回答他的問題，顧寅打量了一圈，在離人群幾步遠的地方看到一位婦人，懷裏抱著一個小孩，表情麻木的看著那口破鍋，嘴裏一直喃喃說著什麼。
    顧寅半抱著孫逸，走到那婦人身邊，問道：“鍋裏是你的孩子？”
    那婦人眼珠子動了下。
    “你就這麼看著你的孩子被煮成一鍋肉湯？”顧寅壓著脾氣問道。
    婦人還是那樣一副麻木的表情，這次，眼珠子都沒動，隻愣愣的看著那口鍋。
    就在顧寅以為婦人已經癡傻的時候，人群中不知道誰喊了一聲熟了，婦人動作敏捷的從地上跳起來，抱著懷裏的孩子往鍋邊衝去，而後，顧寅和孫逸看到了讓他們覺得毛骨悚然的一幕，那婦人竟大口大口的吃喝起來，表情變得極其猙獰。
    顧寅忍不住拉著孫逸後退了幾步，圍在鍋邊的男女老少竟沒有一個人覺得他們吃的是人，他們現在甚至都不能被稱為人，虎毒尚不食子，這些人已經連禽獸都不如了。
    孫逸吐得膽汁都出來了，嘴裏酸酸苦苦的，可就算這樣，他還是在不停的幹嘔，顧寅擔心他們倆繼續留下來會出事，立馬打橫抱起孫逸，往車隊跑去。
    也幸好顧寅跑的快，等這群人吃飽喝足了，想起方才兩個男人，還是決定賭一把，萬一他們把人殺了，不僅多了幾天的口糧，那兩個看著就像是富貴人家，沒準身上還能搜些金銀幹糧出來，別的不說，就那把短刀，對他們來說都是好東西。
    等他們追到官道上的時候，隻看到遠遠離去的幾輛馬車，這群人後悔的不行，早知道那兩人有這麼多馬車，他們若是早些過來，那這幾輛馬車有沒有可能就是自己的？眾人捶胸頓足後悔不已，那位抱著孩子的婦人恢複之前那副麻木的模樣，懷裏的孩子其實早就沒有了氣息，這已經是她最後一個孩子了，逃出來的時候，她身邊還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而如今，一個都沒剩下，可這世道，她除了繼續跟著這群人往南走，還能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