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直直的走,南牆狠狠地撞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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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妍以為,日子就會這般相安無事的繼續下去,村長似乎篤定了張秀蘭就在顧家裏邊藏著。
    一連幾日,張秀蘭的父親來鬧跪在顧家的門口哭,每日喝的醉醺醺就跑顧家門口哭,顧妍不能趕人,去看張秀蘭表情,她同樣淡淡的聽了許多天外麵的哭嚎聲,麵不改色的縫著手裏的布料。
    顧乞想出門趕人,顧妍把他攔住了。
    張秀蘭看著他們這邊抿唇不語,神色似有為難,皺緊了眉頭幾欲開口又沉默。
    他們坐在院子裏對外麵的吵鬧,聽若未聞。
    一連鬧了幾日,見沒有什麼用,扯著嗓子在院外大罵幾句逆女白眼狼之類的醜話,甩著袖子喝酒去了。
    因為這幾日家門口被堵著,顧妍一直沒有打開院門出去。
    張秀蘭她爹是個混不吝,喝酒賭錢,把自己女兒作踐廢了前程就算了,現在還聽了別人的慫恿出口咒罵張秀蘭。
    張秀蘭安靜坐在那,麵上風輕雲淡,可是下頜緊繃,咬緊腮幫。
    顧妍都看在眼裏,隻是她也不願意戳穿。
    張家唯一疼她支持她念書的親娘進了深牢大獄,明年開春就要執行槍決,可是她連最後一麵都見不到。
    要說顧妍對孫大娘也是有恨意的,可是這恨隨著張翠枝的死和張秀蘭的命運連接在一起時,這種恨是隱而不發的。
    她有恨,但是不願意遷怒旁人。
    恩怨背後誰都是受害者。
    ……
    日子還是正常過,隻不過顧妍聽到了一些關於趙沐陽的消息。
    趙沐陽的腿慘了,坐在輪椅回到了藤安。
    與此同時,顧妍也得知了另一個令她喘不過來氣的消息——趙沐陽考上了A市的重點大學。
    也就是說,趙沐陽在婚禮當天逃婚消失是回學校參加了高考?
    顧妍還記得當時張秀蘭一個人穿著紅豔豔的喜服拜天地,那時候,她以為這場婚姻折斷的是兩隻自由鳥豐滿的羽翼。
    卻不曾料到,走入絕境的人隻有張秀蘭一個人。
    這一切,張秀蘭知道了會怎麼樣?
    顧妍知道張秀蘭其實並不是特別有天賦的女孩子,但她的的確確算得上是努力刻苦的孩子。
    張秀蘭幾乎每一次放假的時間都會呆在自己這邊,拿著卷紙從一開始的抓耳撓腮到遊刃有餘。
    人們普遍認為女孩子的理科稍差文科,但是張秀蘭逼著自己做到了零偏科。她的英語格外的差,一開始看著那些個單一的字母組成成千上萬個單詞,背的她的腦袋疼,張秀蘭連最基本的拚讀都不會,中文能像放鞭炮一樣稀裏嘩啦說一堆的人,念一段英文卡的不成句子。
    高考前那個暑假,張秀蘭著急的上火,她從來不和別人抱怨自己學起來有多麼吃力,碰了多少壁,一步一個腳印的做到最好。
    別人都說張秀蘭天賦使然,難得讀書有這麼大的本事,趙沐陽和她攀比置氣,卻是不知她為此付出了多少的努力。
    老師眼裏的好苗子,村民眼裏的高材生,一朝入泥潭,從此難翻身。
    沒了母親的支持,在張家這個重男輕女的觀念下,她的羽翼隻有被荼毒的份。
    如果張秀蘭知道了趙沐陽考上重點大學,她的心裏會不會有落差、遺憾?
    顧妍不敢想象張秀蘭會有多麼的絕望。
    回家的時候,顧妍看著坐在廊下拿著筆杆寫著什麼的人,一時之間隻覺得痛心。
    似乎是察覺到她回來了,張秀蘭合上本子,看向他們兩人。
    顧妍看了一眼自己身側的顧乞,他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麼,猶豫好久,走過去坐在了張秀蘭對麵的椅子上。
    張翠枝眉目平順,整個人沉靜了不少,同樣看著顧妍,似乎看出顧妍有話對她講,安靜地等。
    顧乞沒有打擾兩人,他和顧妍對視一眼之後退到了後院。
    [秀蘭,趙沐陽回來了。]顧妍在她手心寫。
    張秀蘭身子一僵,笑意消散,抿唇不語,點頭。
    顧妍看見她的反應,心中五味雜陳。
    [趙沐陽的腿殘了。]
    張秀蘭忽然抬頭看向顧妍,瞪大了眼睛,眼中詫異幾乎就快掩飾不住,手中的茶杯微不可察的抖了一下,捏著茶杯的手指泛白。
    她顫抖著聲音,問:“什麼時候的事?”
    顧妍看得出她眼裏的關心,心情複雜。
    顧妍知道張秀蘭對趙沐陽仍舊放不下,她愛他,愛那個讓她滾,陪在身邊長大的男人,她們是摯友是冤家更是怨偶。
    [具體的情況不清楚,昨日他是坐著輪椅回到藤安的。]
    張秀蘭攤著掌心讓顧妍在上麵一字一句地寫,她的眼眶似乎有點泛紅,顧妍書寫的動作減慢了速度,收回自己的食指。
    顧妍的心裏不是滋味,她知道自己沒有立場勸張秀蘭不要愛那樣的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讓張秀蘭吃盡了苦頭。
    秀蘭啊,你可知道這個男人對你的心是何等的淡漠?你從不願意為自己的人生哭,但現在卻因為愛,那種最不值錢的東西掉眼淚。
    顧妍不知道接下來怎麼開口,和張秀蘭說趙沐陽考上大學的消息,如果她沒有記錯,A市的法學院一直都是張秀蘭的夢想。
    說出來,於張秀蘭而言簡直就是在往她的心窩子捅刀。
    可不說,張秀蘭一直在等,等那個男人回頭愛自己,太不值,也太痛苦。
    張秀蘭握緊了拳頭,似乎就要將顧妍剛才寫的那些東西收緊捏碎,刻入骨子裏。
    張秀蘭眼底泛著紅,咬牙忍耐著情緒帶來的衝擊,她強忍著眼淚,倔強的不願意露怯,展示內裏柔弱的一麵。從來,她一直都是家裏的驕傲,是老師眼裏最優秀的學生,是家裏最爭氣的女孩子,是長姐,她不能哭,那樣太丟人。
    張秀蘭說變了,但又一直沒有改變,都說書讀得多了不看腳下的路,就會走進死胡同。她把自己丟進了坑裏,再也爬不起來。張秀蘭是個直性子,直直的走,南牆狠狠地撞。
    [趙沐陽考上了A市重點大學的法學院。]
    顧妍生硬的扒開張秀蘭握緊的拳頭,看著她眼中紅潮,在她掌心,一字一句地把這句話告訴她。
    張秀蘭笑了,那笑帶著苦澀。張秀蘭笑著笑著眼淚就掉了下來,看著她的眼睛,裏邊悲傷難過潮水般襲來,又哭又笑瘋了一般。
    她一邊笑一邊呢喃:“我知道,我就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的。”
    顧妍心裏一沉,頭皮發麻,一股冷意襲上四肢,她不敢置信的看著哭笑不已,哽咽失聲的張秀蘭,深呼吸抖著手寫:[所以,你一直知道婚禮當天趙沐陽回校了。]
    張秀蘭眼中水霧彌漫,對她粲然一笑,有淚自眼角砸落於地:“嗯,我一直都知道。”
    顧妍一瞬間卸了力,對麵那雙難過的眼睛,她忽然有點不忍再看。
    張秀蘭從一開始就知道了那個男人對她的狠心,她不是一個傻子,卻是一個癡人,她在等一個永遠也不願回頭、牽著她手的人。
    顧妍以為自己將這件事情告訴張秀蘭,她所有的信念,還有那微不足道的愛會被潰不成軍。
    可誰知,張秀蘭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處境,清晰的感受自己的心被擊碎,然後一個人蹲在地上把那些渣子撿起來,一個人粘好。
    她隻是表麵看起來堅強,她其實一直沒有安全感,渴望被愛被珍視。
    就好像明知自己隻是個殘次品,是個炮灰,可是她從不嫌棄,悲劇如翠柳一鞭鞭抽打在身上,認真感受那些痛,把苦澀在嘴裏嚼爛咽下去,她的命運太過悲慘,她就張開了懷,把那些苦澀悲痛擁入懷裏。
    宮殿起於頹城,槽櫪間千裏馬,哪有什麼潰不成軍,她一直都是孤軍奮戰,頹敗、疲憊、破碎又身不由己。
    顧妍想,至少敢愛敢恨這一點,張秀蘭比自己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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