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涼風吹過來，很舒服，荷葉像浪被吹的晃動不止，細細的莖稈舒展寬大的葉麵。
    這處荷塘荒了，四周都是雜草，有蟈蟈在裏邊叫。
    回過神來，看向身側一直安靜陪著自己的顧乞，他就站在自己的身側，麵對她的出神絲毫沒有打攪，目光柔和繾綣，好似從未改變。
    這段時間顧乞總是安安靜靜的跟在自己的身後，忽然的粘人讓她覺得不真實。
    現在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了，天色也漸沉，蚊子瘋了一樣往皮肉裸/露的地方叮咬。
    顧乞拿著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大樹葉子替她趕蚊子。
    “阿乞，我們回家吧。”
    顧乞看她，沉默著點點頭。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村子裏的村民，大家現在對她如避蛇蠍，都說她是個災星。
    顧妍一直朦朦朧朧的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事，可無論她如何回憶，腦袋裏還是不會出現任何丟失的畫麵。
    又或者說她做了噩夢，夢裏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下她自己一個人。
    這樣荒誕的畫麵，她並不認為和自己的記憶點有關。
    可是身邊所有人毫無例外地都離開了，甚至不知所蹤，顧妍慌了。
    她總是在懷疑，心中不安愈演愈烈。
    她想證明那隻是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可每當她一閉眼就看到顧乞掉下山崖，闕呈不知道為什麼會和顧乞呆在一起，他目睹了顧乞墜崖之後被一群蒙麵人持槍打成了篩子。
    畫麵瞬間爆炸，火光大片，天崩地裂。
    她想進城一趟，去看一眼張翠枝，顧乞走了之後她再也沒有辦法進城。
    村子裏的人嫌惡她，並不願意搭理。
    可是數月之後丟掉礙事的拐杖，跛著腳如願進城，卻聽到了張翠枝數月之前已經身亡的消息。
    就連屍體都不知道被闕呈帶到了哪裏。
    張翠枝的屍體以及闕呈和顧乞兩個大活人就好想人間蒸發了一樣，再難尋到一絲的蛛絲馬跡。
    顧妍甚至一度以為那個不是夢。
    就在她從鎮子上回到藤安的當晚，病來如山倒。
    夢裏不斷地重複那些血腥恐怖的畫麵，折磨著她，一覺醒來顧乞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心心念念的人帶著淺笑看自己，好似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顧妍看向走在自己前麵的人，天黑了月亮還沒高懸，有點看不清前路。
    顧妍伸手，把那雙冷冰冰的大掌握住。
    顧乞回過頭來看她。眼中似乎有驚喜也有委屈，可憐巴巴看她，但動作強勢，把她的手五指撐開，十指相扣。
    顧妍一顆心跳的厲害，下意識地想要掙脫，但是她不舍得，不舍得再一次讓他離開自己。
    顧乞的眸色似乎比初升的月還要亮，把她的手扣的很緊。
    “阿姐。”
    顧妍聽到顧乞叫她，手被攥著比劃不了動作，與他十指相扣的左手拇指輕輕的蹭了蹭他的手背。
    感受到他身體一瞬間的僵硬，這便是她給他的回應。
    他們手牽著手，老池塘離家有一段距離，腿很長步子邁的很大的顧乞走的慢吞吞，好在一路上天也黑了，地界又荒僻，所以沒遇到其他人。
    顧妍也就由著顧乞抓著自己的手慢慢磨蹭。
    ……
    有一天顧乞不知從哪個角落掏出了幾個短腿小椅子，顧妍看到的時候都覺得恍惚。
    因為，這是很多年前顧乞和她在垃圾回收站撿回來的，瘸了一條腿，但那時小孩一臉嚴肅，故作老成的對自己說：“阿姐，我給修，修給阿姐坐。”
    後來自己從那處窩棚搬走，收拾為數不多的行李的時，看到了角落裏那幾張補好斷腿的木椅子，她想著這是顧乞留下的東西，於是就帶回了藤安。
    這個椅子她從來都沒有坐過，也從來沒有丟棄過，何曾想一回首，已經數載光陰流轉。
    顧乞搜羅出舊椅之後還一臉淡定地問自己：“阿姐，你還記得這個。”
    顧妍看著他淡淡的神色，明明藏著些得逞的暗爽。
    [我沒忘，一直記得清清楚楚。]
    顧乞看著她的臉笑，顧妍隻覺得被看穿了似的，逃也似地躲開他的直視。
    顧乞擦著那幾張椅子，普普通通的木料藏於暗處多年，竟然沒有一絲的腐朽，擦幹淨灰塵紋路清晰，亦如往昔。
    顧妍忽然察覺，顧乞曾親手給自己送了很多東西。
    隻是她不知道，那些平淡無趣的日子，對顧乞而言每一天都是饋贈，這是偷來的。
    顧乞還是會熬湯，不過好像他的手藝有點退步了。
    好多時候都把鹽撒多了，有的時候又太淡了，但是看到顧乞像小狗一樣求表揚的顧妍，就一句疑惑都問不出來了。
    [阿乞燉的湯很好喝。]
    顧乞聞言笑了，輕輕的、柔柔的風似乎吹亂了他的發，顧妍心隨著微風飄蕩。
    顧妍似乎是發現了什麼非常驚訝的事情。
    顧乞竟然會釣魚，顧妍看著鐵桶裏邊幾條大魚，桶有點小裝不下，魚尾冒出了桶簷撲騰個不停。
    顧妍看著顧乞側臉，太陽西斜了，他平靜的望著水麵，拋竿，靜待，收杆，又是一條大魚上鉤。
    顧妍看顧乞似無停手之意，於是待他把魚取勾的時候，打著手語：[阿乞，可以了吃不了這般多，我們改日再來。]
    顧乞真的好聽話，一直黏在自己的身邊，會笑著叫自己阿姐。
    “好。那我們回家，今天晚上我給阿姐坐酸菜魚好不好？”顧乞一副興致昂揚的摸樣，這些時日，顧乞的心情很是不錯。
    [好，阿乞，我想給村長家送一些魚，反正我們吃不完——]顧妍試探著詢問，看著顧乞臉上的表情。
    果不其然，顧乞看到她說村長家臉色就沉了下來，不高興，很不樂意。
    很明顯，也很……孩子氣。
    [秀蘭懷孕了，她現在太瘦了得補補。]顧妍擺著手勢解釋。
    “嗯。”顧乞似乎是皺眉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有點不樂意的同意了。
    [阿乞真的是個好孩子！一會和我一起去村長家一趟。]
    顧妍握住了顧乞的手，像哄孩子一樣擺著顧乞的手臂，央求他和自己一起去，顯然現在的顧乞似乎很吃這一套，臉上似乎紅了一陣，有點別扭的點頭答應。
    隨後麵色不變，十分輕鬆的提起水桶，自己走在了前麵，還回頭看顧妍有沒有跟上。
    顧妍見他回頭看自己，於是拿了幾束蕪草穿過魚鰓打了個環，提著跟在了顧乞的身後。